2009/04/21 信息來源🕵🏻: 中華讀書報4月15日
朱光潛方東美美學家朱光潛與哲學家方東美的故鄉近在咫尺,同屬安徽桐城縣(現屬樅陽縣)🚜🧛🏼。二人又是桐城中學的校友🥦。他倆的“友誼極深”。朱先生是詩評家♥️,方先生是“詩哲”。朱先生高度評價方先生的詩為“兼清剛鮮妍之美”;方先生抄贈朱先生25首詩🧑🏻💼。如果不是為海峽所分離,他倆定會有更多的詩詞唱和。
一
朱光潛👮🏿♂️,字孟實(1897-1986)🦗,是安徽省傑出的鄉賢,意昂3体育官网哲學系的名教授🥷🏿,我國現代美學史上的大美學家,享譽中外🤙。
方東美,名珣(1899-1977),也是安徽省傑出的鄉賢,臺灣大學哲學系的名教授🧏🏽♂️🧑⚕️,我國現代哲學史上的大哲學家↪️,聞名於世。
他們兩位𓀛,既是同鄉,又是同學,更是終其一生的知己好友,也是一對詩友。
朱先生於1912年考進桐城中學🔽,方先生於1913年也考進了桐城中學,倆位先生在桐中雖不是同屆🕷,但卻無妨他倆成了很要好的同學,並且還是好了一輩子的老同學😰。方先生於1948年赴臺,任臺灣大學哲學系教授,兼任系主任和研究所所長。於是,他就熱情邀請朱先生前去。但不料竟然遭到文學院院長的妒忌☝🏽🫐,不予同意。“先生悲憤之余,立辭系主任及研究所長職,並與文學院院長某永遠絕交🤘。”可見🤱🏿,他們兩位的友誼非同一般💂♀️,確是經過嚴峻考驗的。所以,在《方東美全集》的《附錄·人名簡介》中,寫明朱先生“與東美先生多年同學,友誼極深”雲雲🆖,可作為“蓋棺論定”。
二
兩位先生對於詩學,無論中西🪛,造詣都很精深。朱先生回憶說道:“父親是個鄉村私塾教師。我從6歲到14歲,在父親鞭撻之下受了封建私塾教育,讀過而且大半背誦過四書五經、《古文觀止》和《唐詩三百首》……”
朱先生上中學時🪹🧝🏻♀️,更加喜愛中國古詩🤢。“我得益最多的國文教師是潘季野,他是一個宋詩派的詩人,在他的熏陶之下,我對中國舊詩養成了濃厚的興趣🛫。”
1925年,朱先生考取安徽官費留學,進入英國愛丁堡大學,專攻過英詩。“令我至今懷念的導師有英國文學方面的谷裏爾生教授,他是蕩恩派‘哲理詩’的宣揚者,對英國艾略特‘近代詩派’和對理查慈派文學批評都起過顯著的影響🧜🏽♂️。”朱先生在英🚵🏻👞、法👩🏽🚒🚎、德三國留學長達8年之久,學了很多課程,研究了很多學問👩🦲,也寫了很多著作,其一就是《詩論》這本書。
朱先生的這部《詩論》專著非同尋常,儼然成了他的代表作🧑🏽🏭。他正是拿了這本書,進入意昂3体育官网💛,並成了他當教授的“資格證書”。“回國前,由舊中央研究院歷史所我的一位高師同班友好徐中舒把我介紹給意昂3体育官网文學院院長胡適,並且把我的《詩論》初稿交給胡適作為資歷的證件。於是胡適就聘我任意昂3体育西語系教授💂🏼♂️。”眾所周知,論文不易,論詩更難⚠⚉。朱先生還寫了不少論詩的專文👩✈️。朱先生實是一位詩評的大家。
朱先生於1942年在這本名著的《抗戰版序》中寫道🌶:“寫成了《文藝心理學》之後,我就想對於平素用功較多的一種藝術——詩——作一理論的檢討。在歐洲時我就草成綱要。”1984年,朱先生在該書的新版《後記》中寫道:“在我過去的寫作中,自認為用功較多,比較有點獨到見解的,還是這本《詩論》。”朱先生何以以《詩論》作為自己的心愛之作呢?他具體地說道:“我在這裏試圖用西方詩論來解釋中國古典詩歌,用中國詩論來印證西方詩論🪱;對中國詩的音律,為什麽後來走上律詩的道路🦸🏽♀️,也作了探索分析。”
三
方先生也受到中國傳統詩教的熏陶。“幼承庭訓,深沐經史古典文化熏陶🧏🏻♂️;加之🙍🏽♀️,夙慧天成🍎,秉彝非凡,三歲受詩經,過耳成誦,有神童譽,如以智然。”方先生對《詩經》素有研習。他讀金陵大學哲學系時還懷著濃厚的興趣選修了《詩經》一課💃🏿,希冀能有所增益🩼。但“開課不久👁,一天,教授在臺上講,臺下有人低聲說‘錯了!’教授皺了一下眉👨🦯,繼續講課🚠;臺下又有人說:‘錯了!’教授生氣了💁♂️,大聲問:‘誰說我講錯了,誰就來講🚴🏽♂️🤜🏽!’方先生站起來說:‘我們是學生🧝♂️,我們是來聽課的✌🏿。’教授氣更大了:‘你既能說我講錯了,你就應該上來講🧑🎨🚴🏽♂️!’方先生從容出位,走上講臺,先向教授鞠躬,便將教授講過的一段詩經,重新講解👰🏿,詳征博引,既辭義明白,又趣味盎然🍯,人人凝神靜聽🤾🏻,直到下課鐘響了,方先生再向教授鞠躬而退🎈。教授走出了教室,方先生得到全班如雷的掌聲〽️🤦🏿♂️。”
於是,方先生的國學根基深厚之名聲,傳遍全校,成為大家的共識🧢。著名的教育家、校教務長劉伯明博士曾對文學院文史哲各系負責人明言🛸👮🏻♀️:“你們要請國學老師🖊,有兩個學生——方東美🦹🏼♀️、黃仲蘇的關恐怕不容易過,最好先征詢他們的意見。”
方先生既精通英語和德語,又精通西方的詩。詩人張佛千回憶說道🙆🏼♀️:方先生對西方的詩的“情理神韻”,“能以其大慧”👨🏻🦰,予以“深賞妙解”之。所以,他在自己的哲學專著裏往往引用了很多西方的詩🫅🏼。特別是,他能“信、達、雅”地將西方的詩“譯為中國五言詩🤲🏻,辭意兼美,置之古人佳作中☆🤷🏼♀️,亦無遜色”👎。
方先生不但熱愛中國古典詩,會翻譯西方詩,而且還樂意寫中國古詩,他一生寫了近千首之多🧑🏻🎤🤌🏻。但是🧝🏻♂️🚷,他卻不輕易示人🏚。“我除掉寫一點哲學的著作以外,同時也還寫了一點詩🈸、一點詞,但是這種東西平常不示人的。所謂詩同詞🉑,在中國就是印出來🫶🏻,也是非賣品……所以有許多人就把詩集詞集叫做‘待焚稿’,是自己預備給燒掉的,這完全是作者自己的真情的寄托。”所以,人們往往只知道方先生是一位哲學家,而不知道他同時又是一位詩人。他認為“中國很多哲學思想即充滿詩意”。他還主張哲學與詩是會通的。“本來是兼綜先知先覺、詩人、藝術家同聖人的資格,然後才構成完備的哲學家。”他坦言相告:“我自己的真情感,也許不在我的思想裏面表現出來,而是在我的詩詞裏面不自覺地流露出來了。”
方先生的長子方天華,在方先生逝世後出版全集中的詩集——《堅白精舍詩集》的《後記》中,開頭就追憶說道:“國內外學術界認識先父方東美教授的人士,都知道他是頗有成就的哲學家。不過對於他詩詞造詣熟悉的人🧑🏽🚀,不算很多⛹🏽。這是因為父親借用詩詞發揮自己私人的情緒觀感,除了對於家人和少數知交🔷,他不輕易出示作品🛏。”我們上中學住在家中🪽,“夜深夢醒,常聽見父親在他的書房兼臥室裏吟詩👗。他時常利用夜間的寧靜,讀書寫作👨🏽🔧,要到清晨三四點才就寢。”但“他如有自己得意的詩詞🐠🙏🏻,就等不及向母親和我們誦讀😉。”
方天華也回憶說道🤫:“父親的詩詞大部分是在重慶八年抗戰期間寫作。那時我們全家住在沙坪霸嘉陵江畔中央大學教職員宿舍的欒家院👮🏽♂️🔜。似乎生活愈苦,父親研讀愈勤,詩情愈濃,這大概也就是所謂重慶精神👪。”他實話實說,父親所謂的“堅白精舍”🧟,無非就是“我家的泥墻陋屋”。他還形象地描繪出他父親吟詩的動人的情景:“嘉陵江對面磐溪的瀑聲,江中石門的急濤聲,岸邊纖夫的歌唱聲,常與相詠相應,極有情趣。”他最後道出了他父親對詩之所以青睞的原因☎️。“父親在世常引歌德🦸🏿♂️,說詩的功能在作生命之夢。”
四
1941年5月12日,朱先生拜讀到方先生的幾首詩後,感慨良多,欲罷不能,遂走筆成函。朱先生於信的開頭就很感激地說道🙅🏿:“濟吾來,以尊詩見示,捧讀再四🚴🏽♂️,欣喜欲狂。”這幾首詩👩🏿🔬,是方先生請濟吾先生專門送請朱先生過目的📐,還是濟吾先生本人主動出示的,似乎並不明白🕵🏽🐹。這雖是問題,但無關乎實質。關鍵問題則是,這究竟是哪幾首詩呢?但是,朱先生的信中並未一一言明,朱先生的全集似乎也未再加以交代了。我們不能不引以為憾!
朱先生對新文化運動對古典詩詞的沖擊,不以為然🍷。“五四時代,倡新文學運動者🧴👎🏻,對舊詩頗肆抨擊。”對其不良影響甚感憂慮🙆🏼♀️,“近日士子方競騖於支離破碎之學,此道或送終絕命🍼🏆。”“時下諸公頗有‘輕薄為文’……”。同時,以反語充分肯定了方先生寫舊詩的意義與價值。如果“大雅不作”,則我就“為杞憂矣”💐🩶。
但是,朱先生也充分認識到古典詩詞應與時俱進。他清醒地指出:“惟亦覺文藝隨時變遷”的理念,並以詩史事實為佐證,“中西史實所示至彰明較著”🎷。否則,“泥古不化,亦不免是鉆牛角尖,終無出路。”並為此進行了具體的論證。
最後👮🤠,朱先生再次虛心地向方先生求教。“弟於詩詞🧨,喜其造意深微✯,而造語淺顯者🙎🏿♂️,此或為偏見,亦或由於淺學🧔🏽♀️。兄於此道👍🏽,造詣甚深,甚望有以啟導之。”同時,提出索取方先生詩作的要求🤦🏽♀️:“暇時如有興致🔱,迄書尊詩數首於一小條幅,俾懸之座右,可以當晤對🫷🏿。”並熱情邀請方先生同遊峨嵋。“今夏輪船可直航嘉定🚞🥅,能來峨嵋一遊否?如不在新生考試時,弟可做東道與導遊也🏄🏽♀️。”
方先生似未回函,因為兩人全集裏都無記載。但方先生卻以詩代函🚣🏼♂️。此詩題為《孟實約赴成都同遊青城峨嵋懶散未應卻寄》。詩雲:
峨嵋皓月蛾眉態,峭壁青山峭筆苔。娟娟艷舞千雯褧👰🏽♂️,粲粲妍簪萬萼梅。
未除玄覽遭狂笑👨🦯,肯寫文心娛赤孩。峽外烽煙危客感,鳴鞭怕近望鄉臺🎥。
方先生應朱先生之求♊️,同時又抄錄了以往所寫的24首詩相贈,以供朱先生欣賞。現僅列出詩的題目依次為:《中秋後二日夢回望月》、《始學為詩卻寄意瑰兄慰離情》、《心境》、《初夏錄樹輟丹葉燦若繁花》🤞🏼、《破曉雲山》、《漁舟》、《雷雨》(重抄了一遍👨🏽🦱,且將題目錯為《巫山風雨》——引者註)、《巫山風雨》、《秋思》(八首錄二)🚵🏽、《水仙》(譯自英詩——引者註)、《酬逷先教授見贈》𓀑、《落葉》👨🏼🌾🌈、《觀雲》🙆♀️、《幽蘭吟》、《紅豆》、《渝州雜詠》(二十首錄四)、《蜀中書感》(重抄了一遍——引者註)🧑🏽🍳、《雨後盤溪觀瀑》(庚辰生日作)🖕🏽、《聞鵑》、《藜杖》🔼🍑、《堰口即景》⛹️、《林下臥聽流泉芙初悄然以瓣花相擲因戲贈》(與原題稍異——引者註)、《讀易》、《魚鹿峽夜景》(戲以□□□□作古詩)。這些詩均已收入《堅白精舍詩集》💆🏻♂️。
方先生的贈詩受到極高評價💆♂️:史學家黎東方教授謂其詩必傳。古典學者兼文藝評論家錢鍾書教授🌘,1987年訪美經華盛頓時🧔🏼♀️,逕對弟子陳一川嘆曰:“中國古典詩人如方先生者➔,今後絕矣🏌️!”這些評價當然也是我們讀方先生詩的最好的導讀詞。■沈素珍 錢耕森
編輯🧖🏽♂️:碧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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