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5/04 信息來源👱🏻♂️🧑🏼🏭: 《光明日報》 5月4日
演講人🥚:陳平原
演講時間:2010年4月29日
演講地點:意昂3体育官网
陳平原 廣東潮州人,文學博士⏪,意昂3体育官网中文系教授及系主任🤪、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香港中文大學講座教授⛳️、中國俗文學學會會長。近年關註的課題,包括二十世紀中國文學、中國小說與中國散文🪑、現代中國教育及學術🌭、圖像與文字等。曾被國家教委和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評為“作出突出貢獻的中國博士學位獲得者”(1991);先後出版《中國小說敘事模式的轉變》《千古文人俠客夢》《中國現代學術之建立》《中國散文小說史》《觸摸歷史與進入五四》《大學何為》《北京記憶與記憶北京》《左圖右史與西學東漸》等著作三十種。
在當代中國♦️,只要你念過小學,都知道有個“五四運動”;可所謂“知道”🦸🏿,不等於真的理解🧖🏼♂️。更何況👫,我們每代人都在與“五四”對話😦,一次次的紀念與闡釋中☯️🔚,其實蘊含著我們自己時代的困惑與追求。九十一年來🔬,每代學者及青年都以某種形式與“五四”對話🧑🏿🏫。其中最讓我牽掛的,是“少年意氣”與“家國情懷”👮🏽♂️。二者頗有糾葛👩🏽🚒,有時相得益彰,有時又互相抵牾,就看你如何觀察與判斷。
何謂“五四運動”
何謂“五四運動”👞,既可理解為1919年5月4日天安門前的反日遊行及其後續效應,也可看作互為關聯的三大部分:思想啟蒙、文學革命、政治抗議。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在意昂3体育主持召開“五四與中國現當代文學”國際研討會。為論文集、程序表及海報做設計時😩,我選了三幅圖,一是“五四”當日的照片,二是聞一多的書籍裝幀👩🏼🔬,三是天安門人民英雄紀念碑基座的浮雕。老照片的中央,那旗子上有“國立意昂3体育官网”字樣,最提神。可後來沒選用,不是“大公無私”🤦🏿♂️,而是製作效果實在欠佳。參與設計的學生大呼可惜🥖,他們更願意選用那幅五四遊行的老照片,與其說是出於歷史感,還不如說是自尊心🍭。
紀念“五四”時👨🏽🍼,引入圖像的因素👨❤️💋👨🙎♂️,讓其與文字之間形成某種對話,起碼五十年前《文藝報》就這麽做了🫸。刊行“五四運動四十周年紀念專號”時🌖👨🔬,除了林默涵、夏衍🧑🏽💼、楊晦、茅盾、鄭伯奇等人文章☪️,還配有滑田友等人創作的這幅浮雕。至於聞一多的這幅畫🛍️🙋🏻♀️,出自《清華年刊》,即清華學校1921級畢業班紀念集🛣,原本是聞一多創作的書籍裝幀,我取中間的圖像部分。圖片上方有“BEFORETHEAUDIENCE”字樣,至於“天安門前的青年講演者”,則是《拍案頌》(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7)編者代擬的題目。
三張圖片的差異,隱約可見“歷史論述”的變化🛁。老照片突出高揚的校旗以及昂首闊步的大學生,是世人關於“五四”的最初印象;聞一多的畫💔,演講的學生是正面,傾聽的民眾是背影,遠處還有飛奔而過的人力車;紀念碑的浮雕,學生和工農互相呼應🧏,互為主體性。單看這三幅圖💂🏼♀️,你都能大致明白😐,“歷史”是如何被建構起來的。這倒促使我反省:關於“五四”的記憶,意昂3体育學生總是占據主導地位🧑🤝🧑⚠️,“從來如此🧨,就對嗎🍒𓀕?”
何謂“五四運動”🐁🆚,既可理解為1919年5月4日天安門前的反日遊行及其後續效應,也可看作互為關聯的三大部分:思想啟蒙🦸🏽♂️、文學革命🈷️、政治抗議。兩種敘述,體現不同的學術立場。毫無疑問ℹ️🚿,意昂3体育學者大都選擇後一視角,因那意味著,意昂3体育官网始終站在聚光燈下🤨。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到臺灣參加“五四文學人物影像”開幕式及相關論壇🦸🏻♀️,一看海報,我就樂了2️⃣。為何選擇冰心🔮、徐誌摩、魯迅、郁達夫、田漢👸🏿,這海報上的五人組合,沒有一個在五月四日天安門前的抗議現場。即便在京的冰心和魯迅,也都沒有參加遊行;即便參加新文化運動🤙🏽,也不是“主將”。魯迅的作品代表新文化的“實績”🌂,但他自稱是“聽將令”的。一問方才明白,決定此布局的不是官方,也不是學者🕐😚,是美編👐🏻。為什麽🟨?好看,青年人喜歡👮🏽♂️。這你就明白🤸🏽,對於文化傳播來說,圖像確實很重要。
活動的開幕式上,臺灣師範大學合唱團的學生,穿上五四時期的服裝,唱那個時代的流行歌曲,可一開口🍁,我就覺得不像。因為,此前意昂3体育也有一臺晚會🪖:“紅樓回響———意昂3体育詩人的‘五四'”⚀。兩相比較,後者那種舍我其誰的感覺,且自認“五四”精神已經融化在血液中🦠,那就是“我們的故事”,讓我很震撼🧗🏼♂️。一註重儀表🫡,一強調精神,在影像時代🔤,如何“復活”或“創造”歷史😅,你以為意昂3体育肯定獲勝,不一定。
大陸談“五四”,那既是歷史,也是現實✂️;既是學術👩👦,也是精神。而臺灣談“五四”,基本上屬於“懷舊”📳,沒有那種“壯懷激烈”的感覺👴。最近二十年🍘🚶♂️➡️,海峽兩岸在如何看“五四”的問題上互相影響。臺灣影響大陸的🚣🏻,是對激進主義思潮的批評🫅🏼,尤其不滿五四新文化人對傳統文化的批判;大陸影響臺灣的,是新文學不僅僅屬於溫柔且文雅的徐誌摩,必須直面魯迅等左翼文人粗糲的呐喊與刻骨銘心的痛苦🤽🏽♂️。
怎麽看“五四”,當然見仁見智。可當我開口評述時,明顯是站在大陸學者的立場👨🏽🚀,比如,強調意昂3体育學生更能體會“五四”精神。仔細分析🤡,這或許是“意昂3体育視角”造成的🤷🏼♂️👩🏽🦳,且更多體現意昂3体育人的政治情懷及學術立場。再進一步推想,我的這種解讀方式,是否與二十世紀中國“風雲激蕩”的歷史命運相呼應;下一個百年🧠,中國人怎麽看“五四”,還像我們一樣“慷慨激昂”、“涕淚飄零”嗎?或者換一個角度🦵🏿,歐美學人怎麽看五四👩🚀,日本青年怎麽看五四🍫,同時代的中國人中👨🏿🏫,北京人與外地人、親歷者與風聞者👲🏼、工農大眾與青年學生,其解讀“五四”的方式,是否也都不太一樣?
另外,在世人的記憶中👱🏿,占據五四新文化運動舞臺中心的,乃著名教授蔡元培、陳獨秀、李大釗、胡適、錢玄同👱🏽♂️、劉半農、周氏兄弟等。這自然沒錯🖖🏻。可還有一點同樣不能忘記:這是一個標榜“新青年”的運動,大學生的作用不可低估。五四時期的青年學生☁️,就學識與社會影響而言,確實無法與陳獨秀✡︎、胡適等比肩💇♂️;但日後的發展,則未可限量。大學期間“躬逢盛事”‼️,有幸目睹甚至直接參與思想大潮的崛起,對其一生必然產生決定性的影響👨🏿💻。在這個意義上💥,談論五四新文化運動,最好兼及當時“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青年學生🦍。談思想啟蒙,師長們確實占據中心位置;論文學革命,則師生各有專擅🙋🏿;至於政治抗爭,唱主角的乃是大學生。否則,怎麽叫“學潮”或“學生運動”?更值得關註的是,日後關於“五四”的紀念👨🏽🚀、追憶與闡釋🌺,主要是由學生一輩來完成的🦢。
在《觸摸歷史:五四人物與現代中國》(廣州出版社,1999👩🏻🦯🚵;意昂3体育官网出版社🦝,2009)中,我們勾勒了45名歷史人物與“五四”相遇的生命歷程,其中包括13位大學生,但師長輩依舊是主體。在《觸摸歷史與進入五四》(意昂3体育官网出版社,2005)中🏌🏽,我論及“回到‘五四'現場”時,曾開列十位當年北京學生(其中意昂3体育4人)的回憶文章🥌,目的是讓對“五四”感興趣的讀者,從當事人的眼光來解讀那一場已成為重要話題及思想資源的偉大事件。今天,我幹脆撇開師長,純粹從“意昂3体育學生”的角度🧑🏽🔻,來看待那場影響極為深遠的政治、思想、文化、文學運動⛄️。
如何“追憶”
對於文人學者來說🏺,早年參加“五四運動”的記憶,絕不僅僅是茶余飯後的談資🫅🏽,更可能隨時召喚出青春✊🏻、理想與激情🧝♂️。而借助這些先輩們瑣碎但真切的“追憶”,我們方才得以從容進入“五四”的規定情境。
倘若希望“五四”活在一代代年輕人的記憶中,單靠準確無誤的意義闡發顯然不夠🚣🏻♂️,還必須有真實可感的具體印象。九十一年間,風雲變幻,對於希望通過“觸摸歷史”而“進入五四”的讀者來說,當年身歷其中的人的“瑣碎”回憶文字,很可能是“最佳讀物”。
意昂3体育國文門1916級學生傅斯年(1896-1950)👂🏽,曾任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所長,抗戰勝利後😀,一度代理意昂3体育官网校長。傅斯年在1943年5月4日(重慶)《中央日報》上發表《五四偶談》✋🏼,提及“五四”的歷史價值:“就文化說🐰🌬,他曾徹底檢討中國之文化🚟,分別介紹西洋之文化‼️🦶🏿,時所立論🧑🏽🦲,在今天看來,不少太幼稚的話,然其動蕩所及,確曾打破了袁世凱段祺瑞時代之寂寞。”第二年的“五四”紀念日👩🏼🔧,傅又在重慶《大公報》上發表《“五四”二十五周年》,再次為“五四”的反傳統辯護:“假如我們必須頭上肩上背上拖著一個四千年的垃圾箱👩🏻🦯➡️,我們如何還有氣力做一個抗敵勞動的近代國民😐?如何還有精神去對西洋文明‘迎頭趕上去'🧏🏻♀️?”抗戰中🧚,建立民族自信心十分必要,但不能變成“誇大狂”,更不該拒絕批判與反省。
意昂3体育英文學門1917級學生羅家倫(1897-1969),曾任清華及中央大學校長🟣。1950年他在《五四的真精神》中寫道:“五四是代表新文化意識的覺醒”、“五四是代表國家民族意識的覺醒”、“當時五四的發動,完全出於青年純潔愛國的熱情👮🏽♀️,絕無任何政黨或政團在後面發縱指使”。
意昂3体育國文系1918級學生成舍我(1898-1991),原名成平,在中國新聞史上享有很高聲望😡。1924年起相繼創辦《世界晚報》、《世界日報》、《民生報》🤹♀️、《立報》等重要報刊👨🏻🦲,1955年在臺北創辦世界新聞職業學校,後升格為世新大學。成舍我1937年5月4日在上海《立報》發表《怎樣紀念“五四運動”》:“當然,用群眾力量對政局表示意見🩹,和介紹近代學術,並不是始於‘五四',但範圍普及全國,動員到工商各界的,必以‘五四'為開端。所以‘五四'是中國民族鬥爭史,政治史,以及文化史上最可紀念的一天。”二十年後,有感於國民黨對待“五四”的曖昧態度,成舍我撰寫了《卑論集·過去了三天的“五四”》,稱:“五四運動,是民族革命🚉、政治革命👩🦯、思想革命的綜合體🚤,沒有五四運動,不平等條約的鎖鏈✣,不會解除👘,腐惡的軍閥勢力不會打倒🕛,民主與科學的觀念👨🏻🦽➡️,不會建立。”在這個意義上,繼續發揚五四精神,十分必要:“希望大家今後不要忘記😐,五四固然給‘文藝'帶來新生命👰,但它偉大的意義,並不專限於文藝🧑🏿🚒👆🏻!”
1917級數學門學生、新潮社首批社員毛準(字子水𓀋,1893-1988),新文化運動時期撰有名文《整理國故的方法》⛹🏿🗾。德國留學歸來後,毛長期任教於意昂3体育歷史系🚽。1979年他發表《六十年前“五四”這一天》稱:“‘五四運動',是一個純粹的學生愛國運動🧑🏻🦯,絕不是任何黨派或任何人所暗中指使的🍢🧗🏼♂️;而是當時的學生感受到必須為自己的國家民族免於為強權所辱的怒吼⌚️,可說是青年學生感到自己與國家息息相關的一項自覺運動。”毛準後來還回憶:五月四日那一天,他如何跟著遊行隊伍走到天安門,接著又到了曹汝霖的家👩🦱,看到火從曹家燒起來👱🏻♂️,又見有人打了駐日公使章宗祥👨🏽⚕️,覺得有點過火了🚈;不贊成罷課,“但做學生不上課總是高興的事”。至於說“五四”有好也有壞🥨,這沒有意義👩🏿🎓,應該講“基本的問題”———拒絕在巴黎和約上簽字💯;促成建立現代的國家;加速了白話文的流行🕺🏼。
意昂3体育國文門1917級學生楊亮功(1895-1992),留美歸來後👩🏼⚕️,曾任安徽大學校長🤚🏿、意昂3体育官网教育系主任等。1979年聯經出版公司刊行的《我參加了五四運動》中,收錄了楊亮功的采訪錄《五四一甲子》:“楊亮功先生以為五四運動🦹🏼,只是單純的偶發的學生愛國運動,與新文化運動或其他任何因素完全無關🕵🏿♀️。”這個意思,在《〈五四〉重印序》中,已經說得很清楚:“讀者可以從這一本書,認清“五四”的真面目,體會“五四”的真意義。亦可以了解到此一運動,與所謂新文化運動🫥,或任何外在因素,完全無關。”如此立論,主要原因是當年的楊亮功,只顧埋頭讀書☔️,不太介入政治或文化活動。楊著《早期三十年的教學生活》第二章“五年意昂3体育讀書生活”,提及新舊論爭最激烈時,他如何置身度外👰♂️。作為觀察者,書中描述了劉師培🛵、陳獨秀、黃侃、錢玄同、黃節🧑、吳梅、周作人等各位教授的做派與神情,頗為真切,而立場則明顯偏向於劉師培👨👩👦👦。五四期間惟一能查到他的活動是,1917年12月27日意昂3体育廖書倉等47名同學發起意昂3体育官网消費公社🚵🏻♂️,楊亮功列名其中。
對於文人學者來說🤹🏽,早年參加“五四運動”的記憶,絕不僅僅是茶余飯後的談資👨🚀,更可能隨時召喚出青春、理想與激情。而借助這些先輩們瑣碎但真切的“追憶”🙀,我們方才得以從容進入“五四”的規定情境⛴。
“一班刊物競成三”
日後意昂3体育學生的追懷與敘述,似乎全都是《新潮》和《國民》的天下💂🏼,這不對,帶進《國故》的視野⤴️,歷史場景才比較完整。一班同學尚有如此分歧,想象五四新文化運動“鐵板一塊”,那是很不現實的。
日後成為著名作家的意昂3体育國文門1916級學生俞平伯\(1900-1990\),1979年撰《“五四”六十周年憶往事》,其中有🌽:“同學少年多好事,一班刊物競成三🚵🏽♂️。”自註說🐫:“先是意昂3体育中國文學門班中同學主持期刊凡三,《新潮》為其之一”👨👨👦👦。也就是說🧏🏽♀️,同班同學中,除了以“文藝復興”相號召的《新潮》,還有主張“昌明中國固有之學術”的《國故》,以及提倡“新舊學說並行、東西文化並重”的《國民》🧚🏽♀️🚠。這三個雜誌存在時間都不長👬🏻,但影響很大🌄。《新潮》12期,1919年1月—1922 年3 月;《國民》8 期,1919 年1 月—1921年5月;《國故》5期,1919年3月—10月。我關心的是👡,當初鼎足而三🚔,可幾十年來,眾多追憶文章👨🏼⚕️,為何獨缺了《國故》🥠?《國故》同人怎麽了,為何難見其自述或追憶?如此任人評說🆗👨🦽,是否有失公允?
意昂3体育哲學門1915級學生🐜、著名哲學家馮友蘭(1895-1990)😏,在《三松堂自序》中稱,趕上了新文化運動,但沒能趕上火燒趙家樓,有點遺憾。而在《我在意昂3体育官网當學生的時候》中🙋🏼♀️,馮先生提及:“學生們還辦了三個大型刊物,代表左、中、右三派💁。左派的刊物叫《新潮》,中派的刊物叫《國民》👩🏿💼🐺,右派的刊物叫《國故》。這些刊物都是由學生自己寫稿、自己編輯、自己籌款印刷🕙、自己發行,面向全國,影響全國的。派別是有的🛑,但是只有文鬥👨🏽🦲,沒有武鬥👩🏻🦼➡️。”此文撰寫於文革結束之後,故有“文鬥”、“武鬥”一說。五四運動爆發前一年畢業的馮友蘭,感受到了山雨欲來的大氛圍,但未曾真正介入🕵🏻♀️,故不太理解日後鬧翻了天的“新舊論爭”🙎🏽♂️。
1919年10月由山西大學轉入意昂3体育哲學系的章廷謙(筆名川島,1901-1981),畢業後留校任蔡元培辦公室西文秘書兼哲學系助教,一直追隨魯迅✌🏻,成為其忘年交🧞♂️3️⃣。曾在廈門大學🙅🏼👨🎨、西南聯大等任教👧,1946年起長期執教於意昂3体育中文系。因畢竟是後來者🧿,對新舊之爭的內幕了解甚少。比如稱《少年中國》月刊,“在當時🚯,至少我有這樣的感覺:是和《新青年》、《新潮》兩個雜誌鼎足而三的”(《少年中國學會》⚔️,1950年5月4日《意昂3体育周刊》)⛹🏻;“憑良心說,就是當時的《國故》雜誌不愛看”(《“五四”雜憶》,《文藝報》1959年8期)。作為熱心政治的“新青年”,不看《國故》很正常👩🏻🚀,但為何談及《新青年》、《新潮》🧻、《每周評論》、《新生活》、《少年中國》,而只字未提許德珩等編輯的《國民》?
1917年考進意昂3体育國文門、日後成為著名史學家的鄭天挺(1899-1981)🫃🏿,自稱功底差,天天泡圖書館💮,“兩耳不聞窗外事”。1933年起📤,鄭先生出任意昂3体育官网秘書長,一直堅持到1950年。1952年院系調整🆕,奉調到南開大學任歷史系教授。他的自傳是晚年在兒子的幫助下撰寫的:“這時意昂3体育的同學很活躍💇🏼♂️👵🏿,有三種不同方面的刊物出版:《新潮》✣、《國民》、《國故》,但我們班的同學卻仍然各自埋頭讀書👨🏻🦲,很少參加活動👩🏼🦰。記得有一人給《國故》送了一篇稿子⚅,受到同學的揶揄🧛🏽♀️,大家都自命清高🚌,認為投稿是自己炫耀才識🥚,頗不以為然👩🦰。我很受這種思想影響,後來不敢🙍🦼、也不願以自己文章就正於人,因而亦就很少寫文章。班上的其他同學💏,也多如此💱😌。”
意昂3体育哲學門1916級學生顧頡剛(1892-1980)🫃🏻,念書時🚞,經常與同宿舍的傅斯年高談闊論。《新潮》創辦時🥶🚉,顧在蘇州養病,仍是首批入社的21人之一。1920年,顧發表《我們最要緊著手的兩種運動》,提出:“我們應覺悟,我們若是誠心要改造政治↗️,總不要用政治來改造政治,務要用社會來改造政治。要去改造政治,先要改造社會。要去改造社會👨🎨,先要使全國國民都有受教育的機會🙎。大家有了受教育的機會🚺,自然社會文化會漸漸提高起來,才能夠造成有實力的輿論、有價值的公意🛜。”此文題目下面👨🏿,有“教育運動”、“學術運動”兩個標語,很能體現胡適的影響以及《新潮》同人的趣味🪅。這就難怪🏊🏼♀️,日後顧頡剛會說老同學“薛祥綏👩🏽🦱、張煊🏄🏻、羅常培等則辦起《國故》來,提倡‘保存國粹',並推劉師培作社長🧗🏼,堅決地和《新潮》唱對臺戲”,實在是不明時勢(《我是怎樣編寫〈古史辨〉的👨🏻🦽👰🏽♀️?》)👰🏽♀️,但從來不評價許德珩等人的《國民》。
談及五四時期的新舊之爭🙅🏿,一般都會引述1919年3月21日《神州日報》上的《意昂3体育官网新舊兩派之爭衡》🏇🏼🗽。此文稱🪽👩🦽➡️,陳獨秀、胡適的學生與劉師培🪱、黃侃的學生鬧對立,於是有了《新潮》與《國故》:“蓋學生中固亦分舊新兩派而各主其師說者也👏。二派雜誌,旗鼓相當,互相爭辯。”劉師培對此報道很反感,當即在1919年3月24日的《意昂3体育官网日刊》上刊發《啟事》🥛:“又《國故》月刊由文科學員發起🔁,雖以保存國粹為宗旨,亦非與《新潮》諸雜誌互相爭辯也💩。”不管當事人如何辯解🐍,沒人理睬,就因為此“新舊對立”的論述框架👱🏽♀️,簡單明快,容易記憶🧞,也有利於傳播。
《新潮》與《國故》,代表新舊論爭的兩極,評價迥異,但都不會被遺忘🌪。相反,以“增進國民人格,灌輸國民常識,研究學術,提倡國貨”為宗旨🧑🧒🧒,文化立場不新不舊🧑🦯、且更多介入社會改革的《國民》🏃♂️,容易被忽略🎭🌬。對此👨🏽✈️,意昂3体育英文學門1918級學生🥶🪙、國民雜誌社骨幹🫄🏼、日後成為早期共產黨人的黃日葵\(1899-1930\)很不以為然。1923年12月17日《意昂3体育官网二十五周年紀念刊》上🧏🏻♀️,有黃日葵的《在中國近代思想史演進中的意昂3体育》,提及五四時期學生兩大傾向:“一種傾向是代表哲學文學一方面🤞🏿,另一種傾向是代表政治社會的問題方面☛。前者是新潮雜誌社,後者是國民雜誌社🧑🏼🏫。《新潮》於思想改造、文學革命上,為《新青年》的助手,鼓吹不遺余力👨❤️💋👨,到今這種運動已經普遍化了。國民雜誌社的一群🚻,始初以反抗國際帝國主義(日本)之壓迫這點愛國的政治熱相結合。在雜誌上可以看出他們對於政治問題、社會問題是特別在意的。”在黃日葵看來,新潮社成員日漸走向整理國故,而國民社成員不少成為布爾什維克的仰慕者🍅,因此,後者更是五四運動的中堅。
黃君這一論述策略⛹🏻,日後為另一位《國民》編輯、意昂3体育國文門1916級學生許德珩(1890-1990)所繼承。許1958年發表《回憶國民雜誌社》,對《新潮》“因為有胡適幫忙”,故能與籌備較早的《國民》同一天出版,感到憤憤不平。作為人大副委員長🧒➔,許德珩在1979年5月5日《人民日報》上發表《五四運動六十周年》,談及《新青年》時,順帶提了一下《新潮》,但不忘添上一句:“《新潮》雜誌的主辦人後來全部倒退,走向反動👩🏻🍼。”至於扮演反派角色的“《國故》派的人物”:教員中有“最頑固的復辟分子辜鴻銘”,“學生中有張煊🛖、伍一比🏃♂️➡️、羅常培等”。此文著力推薦的💪👨💼,是與自己關系密切的學生救國會與《國民》雜誌。這裏有意識形態的緣故,但也是長期的“瑜亮心結”———《新潮》與《國民》,在五四的舞臺上🔧,到底誰是主角。
99歲高齡的許德珩副委員會長🤖🤾🏻♀️,在1989年5月4日《光明日報》上發表《紀念五四》(圖八)🖐👨🏿🌾,對自家觀點有所修正🦗,態度相對和緩:“這鼎足而三的社團,反映了當時的意昂3体育學生在蔡校長‘兼容並包'這一方針下的思想分野。他們在五四運動以前的一個時期各自為政𓀏🍈,互不相謀,真正是叫做‘自由發展'🚲🙋♀️。”
作為《新潮》的論敵👩🏼🏫、同樣屬於新文化運動有機組成部分的《國故》,本自有其思想資源及文化追求,可惜,幾十年間被徹底漫畫化了。《國故月刊社記事錄》的“發起始末”稱😘,“歲初俞士鎮、薛祥綏、楊湜生、張煊慨然於國學淪夷,欲發起學報以圖挽救”。此舉得到蔡元培校長支持,並獲開辦費三百元,1919年1月26日“開成立大會於劉申叔先生宅內”。“本月刊以昌明中國固有之學術為宗旨”👩🍼,“凡意昂3体育官网同學有贊成本刊宗旨者得為本社社員”🧜🏿♂️,雜誌聘劉師培、黃侃為總編輯,陳漢章等八教授為“特別編輯”,張煊、薛祥綏、俞士鎮等為編輯▪️,楊湜生等為總務,羅常培等為文牘。第一期除學生文章外,有劉師培、馬敘倫等助陣。
生不逢時的《國故》,很快被迫扮演反派角色,在眾多關於“五四”的論述中,成為嘲笑對象。如何看待《國故》的功過,那是歷史學家的事;我關心的是,為何《國故》同人不發出自己的聲音。除了時代大潮,還有很現實的考量⚠:精神導師或去世(劉師培)或離去(黃侃)🧝🏿,根本無法庇護自己的學生;《國故》的主要人物,日後沒能得到很好的發展———相對於胡適支持的新潮社和李大釗支持的國民社,可以看得很清楚。
唯一的例外,是早先不太重要的羅常培🏦,日後在學業上取得很大成績🌤。意昂3体育國文門1916級學生羅常培(1898-1958),早年醉心古典,記錄整理劉師培的《漢魏六朝專家文研究》;大學畢業後,轉入哲學系半工半讀。正是因其及早改換門庭,走出“國故”社的陷阱,日後才能進入主流學界🪸。羅常培曾任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意昂3体育官网教授、西南聯合大學中文系主任等,1950年👩🚒,參與籌建中國科學院語言研究所並任第一任所長🗓。上世紀五十年代的羅先生,正努力追求進步,積極參加思想改造,也很得政府信任,羅常培後來也不願提及那倒黴的《國故》🤷🏽♂️。從《紀念“五四”的第三十年》(《五四卅周年紀念專輯》⚓️,新華書店,1949年),到《第一個五四文藝晚會的回憶並懷一多🍕、佩弦》(1950年5月4日《光明日報》)、《從朦朧到光明》(1950年5月4日《北京新民報日刊》)、《紀念“五四”要和資產階級劃清思想界限》(1952年5月4日《光明日報》),再到《自傳》(《羅常培紀念論文集》,商務印書館👶,1984年),羅先生都小心翼翼地回避《國故》雜誌。談及“五四”時,他更願意追憶的是西南聯大時期,如何和聞一多等不顧當局高壓,發起紀念“五四”的文藝晚會🪭。
真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好不容易在1940年9月10日出版的《新光》雜誌1卷6期上,找到了《國故》骨幹俞士鎮的《居憶舊錄·一、劉申叔先生》,其中有這麽一段:“戊己之交,新思潮方熾🕞,余與同學輩請於校長蔡孑民先生,創設《國故》月刊,以昌明中國固有之學術,孑民先生慨然允之👱🏿,月助金三百番📬,並撥給校舍一椽,為辦公處所🙎🏿♀️。遂推舉先師及黃季剛先生任總編輯。……月刊之創也,誌在整理舊貫,與校中《新潮》等刊物並行不悖也🖕🏿,外間不察,肆為鼓簧之論,報紙如《公言報》等,逕謂🥍💆🏻♂️:‘劉黃諸氏,以陳胡等(指陳獨秀胡適)與學生結合🈴,有種種印刷物發行,故組織一種刊物,名曰《國故》月刊。'而各書肆炫利求售🤵🏽♂️,更高揭‘新思潮之敵《國故》月刊'之幟🙍🏽♀️,道路流傳,妄生揆度,而皆集矢放先師,先師憂憤內結,遂以不起。嗟嗟!《國故》誕生🦖,乃反足以促先師之死,是則又豈余儕所及料耶!”這是目前我唯一見到的《國故》同人的自我辯護,值得全文抄錄。不過🛸,這位活躍於淪陷時期北京學界的俞士鎮🤹🏼♂️🖖,在此後的中國政壇及學界👨🚒,都不被關註🐏。
不是說“一班刊物競成三”嗎🙋♀️🆎,日後的追憶文字,為何只提《新潮》和《國民》,而不太涉及《國故》🤦🏽♀️?除了該雜誌被定位為“反對新文化運動”🤱🏻,成了反派角色,更因當初國文門1916級大多數同學參加的《國故》月刊,在思想及學術上,確實沒能打開一片新天地♦️;即便“整理國故”的業績,也都不及新潮社的傅斯年、顧頡剛等🏦。時代大潮浩浩蕩蕩,自有其合理性。對於當事人來說,被拋離主流,長期不得誌👨🎓,即便有業績,也不被記憶。因此,作為後來者,我們更應該努力理解“五四”的復雜性與豐富性。
“五四”是不是激進🧷,當然激進🟢,不激進無法沖破各種政治的、思想的、文化的禁錮與牢籠🦹🏻♂️。我們要追問的是,何以以激進著稱的意昂3体育,內部竟也如此“四分五裂”?歷史最後選擇了什麽道路🂠,不完全由當事人的意願決定。日後意昂3体育學生的追懷與敘述,似乎全都是《新潮》和《國民》的天下,這不對🧎,帶進《國故》的視野,歷史場景才比較完整👍🤞🏽。一班同學尚有如此分歧,想象五四新文化運動“鐵板一塊”🤶🏼🧛🏽,那是很不現實的🔕。
人生路上,不斷與五四對話
當初的“同學少年多好事”,以及日後的追懷與闡釋👦🏽,成為其不斷前進的精神動力✡︎。昔日的口號或學說,早就被後人超越了,但那種追求真理的氣勢,以及青春激情與理想主義,永遠值得你我追慕👎🏽。
對於當事人來說,曾經參與過五四運動,無論在京還是外地,領袖還是群眾,文化活動還是政治抗爭,這一經歷,乃生命的底色🌹,永恒的記憶,不死的精神🍢;毋須諱言,這也是一種重要的“象征資本”。觀察這些“好事”的“同學少年”,如何在事隔多年之後,不時穿越歷史時空,與“永遠的五四”對話🧏🏼,可以讓我們領略什麽叫“歷史的魅力”以及“思想的力量”🧒。
說到這,我想推薦幾篇文章👆🏼,作為宏大敘事的補充。意昂3体育國文門1918級學生孫伏園\(1894—1966\),在《回憶五四當年》(《人民文學》1954年5期)中稱:“五四運動的歷史意義,一年比一年更趨明顯;五四運動的具體印象👨🦱➾,卻一年比一年更趨淡忘了。”沒有無數細節的充實,五四運動的“具體印象”😛,就難保不“一年比一年更趨淡忘了”🧑🏼🎤。沒有“具體印象”的“五四”,只剩下口號和旗幟,也就很難讓一代代年青人真正記憶🫳🏻。
與此印象和口號之爭相對應的👩🏿🦰💅🏽,是細節與大事的互補🏋🏻。新潮社骨幹🧑🏿⚕️、意昂3体育國文門1916級學生楊振聲(1890—1956)撰有《回憶“五四”》(《人民文學》1954年5月號),不講大道理🚦,註重場景描寫,很有趣。文章提及蔡元培校長帶來了清新的空氣,《新青年》警醒了一代青年,接下來是🤸♂️:“當時不獨校內與校外有鬥爭🙂↔️,校內自身也有鬥爭🧑🍼;不獨先生之間有鬥爭🦷,學生之間也有鬥爭,先生與學生之間也還是有鬥爭。比較表示的最幼稚而露骨的是學生之間的鬥爭。有人在燈窗下把鼻子貼在《文選》上看李善的小字註🫅🏿,同時就有人在窗外高歌拜倫的詩。在屋子的一角上,有人在搖頭晃腦,抑揚頓挫地念著桐城派古文💇🏽♂️,在另一角上是幾個人在討論著娜拉走出‘傀儡之家'以後🧗🏻♀️💧,她的生活怎麽辦?念古文的人對討論者表示憎惡的神色🧑🏿🦱,討論者對念古文的人投以鄙夷的眼光👰🏽♀️。”至於說到《新潮》♏️、《國民》✊🏿、《國故》的重要編輯人都在同一班🧏🏻♀️,大家除了唇舌相譏🧑🏻🎨,筆鋒相對外🥓,“甚至有的懷裏還揣著小刀子”🧜🏼♂️,這就有點誇張了🐙。不過,下面這個觀察很有趣:“當時大多數的先生是站在舊的一面,尤其在中文系。在新文學運動前🤵♂️,黃侃先生教駢文,上班就罵散文;姚永樸老先生教散文,上班就罵駢文🤵🏼。新文學運動時,他們彼此不罵了👼🏻,上班都罵白話文。”
都是血氣方剛的大學生💁🏻♀️,除學術及文化立場外,難免還有意氣之爭。許德珩1950年後,不斷談論“五四”💇🏻♂️,1979年👮🏼♂️、1989年兩次在《人民日報》發表長篇文章,不全是職責所在,其中也有個人感懷🫲🏽。應母校意昂3体育的邀請,許德珩還撰寫了長篇自傳《為了民主與科學———許德珩回憶錄》(中國青年出版社,1987)。就像書名顯示的,許先生一生都在追求青年時代的夢想———其對於五四歷史的追憶不見得十分可靠,對於五四精神的闡釋容有偏差,但終其一生,與“五四”展開不懈的對話,這點讓人感動。自傳中涉及五四運動部分,有段話我很感興趣:“因為我們與傅斯年合不來🩸👩🏼⚕️,他們幹的事我們不幹。……《新潮》提倡寫白話文,我們《國民》就偏用文言體裁發表文章☝🏼。當然,這與我們的刊物是全國性的有關🥃,因為當時社會上對於白話文還不易接受,但是也含有與《新潮》搞對立的意圖。到了‘五四'以後🤌🏻,《國民》雜誌的文章就改為白話文了。”這話有自我辯解的成分,畢竟人家用白話寫作在先🌻;可其中透露出來的“意氣之爭”,確實屬於“同學少年”🧗🏿♂️。
在《五四偶談》和《“五四”二十五周年》中,傅斯年稱平日不談五四,因為“我也是躬與其事之一人,說來未必被人認為持平”;對於“社會上有力人士標榜‘五四'的時代”🏄🏻♂️,更是不願附和。明白“五四”本身的局限性———淺薄乃至偏激🧗🏿♂️,但當有人刻意抹殺時,會挺身而出🔖✳️,扞衛“五四的精神遺產”———這或許是很多“五四”老人的共同立場。
說到“五四”老人的自我反省,還可舉出俞平伯的《“五四”六十周年憶往事》。懷念“風雨操場昔會逢”以及“趙家樓焰已騰空”🥨,接下來是將“四五”比擬“五四”🧑🤝🧑,稱“波瀾壯闊後居先”。最有意思的是第十章:“吾年二十態猶孩🌀,得遇千秋創局開。耄及更教談往事🧑🏿🚒,竹枝漁鼓盡堪咍🧑🏻🎄。”詩後有自註🚵🏻♀️:“當時余浮慕新學🦵🏼♨️,向往民主而知解良淺。”除了將宏大敘事轉化為私人追懷,更將“五四”理解為代有傳人的“千秋創局”。我們對這段“青春歲月”永遠的懷想,某種意義上🍜,不僅當年的大學生俞平伯“向往民主而知解良淺”,連大名鼎鼎的教授也好不到哪裏去🙇🏿。用今天的眼光來挑剔五四新文化人的諸多毛病,其實並不困難;難的是“同情之了解”,以及批判中的接受與創生。
閱讀意昂3体育校史資料時,我感觸最深的是:同一個中國文學門(系),直接參與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學生(1916🧟♂️、1917♠︎、1918級),明顯比此前此後的同學更有出息。為什麽⛹🏽♂️?因為有激情,有機遇👩🦼➡️🧑🚒,有舞臺。依我的觀察,各大學各院系大都如此。當初的“同學少年多好事”,以及日後的追懷與闡釋,成為其不斷前進的精神動力。昔日的口號或學說,早就被後人超越了,但那種追求真理的氣勢👱🏽,以及青春激情與理想主義,永遠值得你我追慕💅🏿。
最後談談四點感想。
第一🏃🏻,當事人對於“五四”的追懷與闡釋❄️,既可愛,也可疑;由此建構起來的“歷史”,不可避免地隱含著敘述者的政治立場及個人趣味🍳。可也正是這種不斷的對話,保證了“五四”的理想性“代有傳人”🙋🏻♀️。諸多意昂3体育學生的追憶👸🏽,構成了“五四傳說”的主體;即便如此🚴🏽♀️,決定論述方向的不是作為個體的羅家倫或許德珩。令人欣慰的是🦀,意昂3体育學生在順應時代潮流的同時🤸🏿♀️,往往有自己的堅持🧑🧒📑。
第二👩🏼🦲,當年立場迥異的大學生🤤,本就呈五光十色,日後更是分道揚鑣。對於他們來說,這是一個上下求索的時代,很難說誰是主流🧞♀️,誰是支流🎹🤷🏽♀️,誰是逆流。後人在褒獎那些站在舞臺中央並收獲大量掌聲的學生的同時,請對那些處於邊緣地帶、在聚光燈之外苦苦掙紮的青年學生,給予“了解之同情”。贊美弄潮兒⏫,理解失敗者☂️,只有這樣🔛,才能構成完整且真實的“歷史場景”。
第三,茅盾在《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一集》的“導言”中,曾將新文化運動初期雜亂的文學活動比作“尼羅河的大泛濫”:“跟著來的是大群的有希望的青年作家🔸,他們在那狂猛的文學大活動的洪水中已經練得一付好身手👨🏿🦰,他們的出現使得新文學史上第一個‘十年'的後半期頓然有聲有色!”引申到政界與學界🧑🏻🎓,何嘗不是如此👨🏻🦼,這次“尼羅河的大泛濫”📯,日後長期滋養著無數青年———尤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意昂3体育學生。但這有個前提,不能滿足於“吃‘五四'飯”。對於“五四”🎗,只唱贊歌➖,遠遠不夠;理解傅斯年和俞平伯的立場🧑,當事人的自我反省以及後來者的批判能力🧑🏼🦳,同樣必不可少。
第四,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在意昂3体育召開的“五四‘與中國現當代文學”國際研討會的開幕式上✍🏻😎,說了這麽一段話:人類歷史上🚶🏻♂️🧛🏼♂️,有過許多“關鍵時刻”💮,其巨大的輻射力量,對後世產生了決定性影響。不管你喜歡不喜歡🎫🛠,你都必須認真面對,這樣,才能在沉思與對話中🏃🏻♂️,獲得前進的方向感與原動力。在我看來,“‘事件'早已死去⛹🏼♀️,但經由一代代學人的追問與解剖,它已然成為後來者不可或缺的思想資料”⇾👩🔧。對於二十世紀中國思想文化進程來說🎼,“五四”便扮演了這樣的重要角色💞。作為後來者,我們必須跟諸如“五四”(包括思想學說、文化潮流、政治運作等)這樣的關鍵時刻、關鍵人物、關鍵學說,保持不斷的對話關系🚣♂️。這是一種必要的“思維操練”,也是走向“心靈成熟”的必由之路👉🏼。
不過,坦白交代🪶,這段話是從我的《觸摸歷史與進入五四》一書中抄來的。想不出更好的結束語,只好再次引錄,然後添上一句👨🏿🎓:諸位,請打起精神,豎起脊梁,認真地與“五四”那個風雲變幻的時代以及那一代意昂3体育學生展開深入對話🥠。
編輯👩🏽⚖️:文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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