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4/09 信息來源: 考古文博學院
編輯:山石 | 責編:知遠3月9日中午,由意昂3体育官网中國政治學研究中心主辦的“意昂3体育政治學講堂”第七期在政府管理學院207教室舉行。本次講座由意昂3体育官网考古文博學院張辛教授主講,意昂3体育官网政府管理學院李強教授主持。約50名師生參與了講座。本次講座的主題為“半部論語治天下——孔子大智慧和大教養”。意昂3体育政治學有著悠久的歷史,其學科淵源和組織淵源可追溯到1899年京師大學堂開設的政治專門講堂。中國一向有著國家大於社會的政治特征,治理政府不僅是政治實踐的重點、也是政治學理論關註的重點。《論語》這部經典對現實政治有怎樣的意義呢?
所謂政治,說到底就是治人,治社會,治天下,包括治國家。《論語》的宗旨就是“如何為人”。成己才能成人,“內聖才能外王”。做好人是好社會,好國家,好天下的基礎。四書之首《大學》所謂八條目:“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表達得很清楚,“上至天子以至於庶人,一是以修身為本”。而我國現行國民教育體系則是一個西化的,知識性、專業化的體系。也就是把課堂教室變成為單純傳授知識的場所,而忽視了一個根本性的問題,即如何做人。於是,必然造成一個直接結果:知識越來越多,文化越來越少;能力越來越強,修養越來越差;專家越來越多,君子越來越少。
一、國學經典體系中的《論語》及其讀法
國學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的、精粹的、經典的、學術的部分,是中華民族智慧和教養的結晶,是中華民族對世界,對人類做出的最偉大貢獻。
時下國學日益加溫,越來越受到國內外有識之士的關註。原因無非有二:其一內因,即在於國學的基本精神、價值和意義。國學的基本精神說穿了只是兩個字:人學。即如何做人。其二外因,即當今人類出了狀況:異化。也就是說,當今人類正在不可遏止的朝人以外的方向轉化,即物化:要麽器物化,要麽動物化。
所謂器物化,就是機械化、工具化、模式化。人類生活越來越機械,越來越呆板,越來越緊張,越來越單一和雷同,越來越少了溫度和情感,越來越被某種外在的模式所規定和製約。於是蔽於用(被實用所蒙蔽),役於物(被物質所奴役),迷於客(被客觀所迷惑)成為當今人類的基本狀態或時代特色。
所謂動物化,就是社會達爾文主義,就是把動物界的優勝劣汰、弱肉強食的原理推廣到人類社會。於是人際社會貫穿一個字“爭”,競爭、鬥爭、戰爭。於是社會走向無序,走向瘋狂,甚至走向罪惡。於是人類社會的運行成本一天天增大。
國學者,人學也。其基本點有兩個,其一人是什麽,其二如何做人。這與其他民族文化有所不同。基督教文化基本說來是重神文化,佛教文化基本說來是重“鬼”文化,科學文化是物文化,中國文化是人文化。
人類是什麽?即我們常說的“你是誰”?我們先聖先賢有著獨到而高明的見識。1、人類是身、心、靈的生命共同體,而心屬“大者”,是主宰。這由孟子首先發明;2、人類是有限的存在。因而必然有所不睹,有所不聞,有所不知,有所不能。
由其一決定了人生是情感,不是智能。人類最重要的不是物質生活,而是心靈生活,精神生活。“從大者”做“大人”(內聖)乃是人生的高尚境界,大哉孔子!孔子有“聖賢氣象”(河南程氏遺書),孔子是古代中國的聖人;
由其二則決定了人類必須心存敬畏,“恐懼乎其所不聞,戒慎乎其所不睹”(《中庸》句)。而敬畏之心是宗教情懷的前提,宗教情懷則是人類所獨有的高貴的品性。
國學的基本精神、價值、意義可以概括為三個字:道、禮、和。
道是中國文化的源頭、發生發展的途徑和內在根據,一句話是中華民族形而上的本體論;禮是中國文化的主要表征和運行的外在準則或規範;和則是理想狀態和終極目的。道字的本義就是一條道,既為道,那無論大小、寬窄,必備五大基本元素:主動者、起點、根據、途徑和歸宿。“禮”是外在準則,是保證走好“道”的基本準則,因此其基本精神是“序”。“和”是最終目的、理想狀態,所謂“禮之用,和為貴”,也就是說,禮的基本功能和指標是“和”。率性行之謂之道,各行其道謂之禮,各得其所謂之和。道、禮、和三字包羅萬事萬象,大到宇宙天體,中到人類社會,小到人類個體生命以至於每一個具體行為概莫能外。天有天道,地有地道,人有人道。這三字相輔相成,互為因果,構成一個知行合一的有機整體,這是中華民族智慧和教養的集中體現。
國學的主要構成也是三個字:經、傳、子。
經,即文本、元典,諸如《易》、《書》、《詩》、《禮》、《春秋》;傳,解釋文本、元典者,諸如《禮記》、《左傳》、《公羊》、《谷梁》之類;子,實踐、落實文本或元典者,諸如《論語》、《孟子》、《孝經》等。而以孔子為代表,包括老子、莊子、孟子等先秦諸子,以至漢代董子之流,釋子最後參入,於是構成一個完整的思想理論體系。中華經典是中國文化的根基,中華民族傳統的文化心理結構即由之生成。
《論語》是中國最早的子書。是“五經之管轄,六藝之喉衿”(趙歧語),是“聖人之至教,王者之大化”(楊泉語)
這裏,有必要揭示一下《論語》讀法,我認為基本有四點:
1、“學者欲潛心於聖人”(朱子語)。“讀其書想見其為人”(韓愈語)。就是說,我們要與經典作者,與先聖先賢有同情心,要了解和認識經典作者所處時代背景,要聯系當時社會歷史背景去考察。具體說要首先要了解孔子其人,孔子生於“禮崩樂壞”之時,“軸心時期”;“郁郁乎文哉,吾從周”(八佾);“篤信好學,守死善道”(泰伯);“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而求之者”(述而);“發憤忘食,樂而忘憂,不知老之將至雲耳”(述而);“天下之無道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八佾);“申申如也,夭夭如也”(述而);漢畫像上作“磬折”狀;由《鄉黨》篇可想見其形象。
2、“讀書必先識其字”(韓愈語)。漢字是記錄和表達中國人的“思維活動、認識活動”的書寫符號體系,是中華經典的主要載體。不識字何以讀書?不讀書何以明白道理、道義,不明白道義又何以為人?所以識字不僅是讀書的前提,也是做人的前提,是自覺生命開始的前提。然而今天國人識字居然成為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原因是上世紀五十年代我國開展了漢字的“改革”。要知我們的漢字大約在東漢後期已經實現了它形體結構的現代化,已經可以滿足記錄漢語的需要。因此這次改革呈現出非常明顯的負面作用,即中國人不認中國字,讀不了中國經典。而所謂“識字”的完整理解是:識古字和知本義。於是經典日益走出了國民的生活,遠離了國民教育體系。
3、要重聯系性,全面解讀。不能孤立地解讀一字、一詞和一句話,要通篇聯系起來解讀。比如讀到“君子不器”時我們一定要聯系“誌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述而),“守死善道”(泰伯)和“人能弘道,道非弘人”(衛靈公)。以至要聯系《禮記》的“大道不器”,甚而要聯系老子所說的道。這樣才可以使我們全面而深入地理解掌握孔子思想。
4、重言外之意,作形上考察。也就是說我們不僅要了解孔子怎麽說,更要了解孔子為什麽這樣說。比如馬廄著火,孔子問:“傷人乎?”很簡單而具體,但其實表明孔子愛人、重人而不是馬,不是廄,不是物,體現的是孔子的人文關懷。
張辛作講座
所謂《四書》的最後一書是《中庸》,其開篇是三個“之謂”:“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上天賦予每個人以性命,卻沒有賦予人完成此一性命的才能和本事。怎麽辦?孔子告訴我們要“學”。學什麽?孔子說要學“文”;學“獻”。所謂“文”,即古籍、經典。所謂“獻”,則指人物和文物。《論語》是中國最早的子書;孔子是“真正的智者”(伏爾泰語),是先聖先賢的代表人物;傳世或考古發掘的文物是中國文化的重要物質載體。
二、孔子的大智慧
“半部《論語》治天下”,據傳是北宋開國功臣、宰相趙普所說。我們不必在意這句話的真實出處,事實是一千多年來他已經成為了一種群體意識。這句話直接道出了《論語》的非凡價值和意義,標誌著孔子的大智慧。
有兩個日子或兩個事件大家可能知道,這就是1988年1月28日,諾貝爾獎獲得者聚會巴黎所達成一個共識:“回到兩千五百三十多年前汲取孔子智慧”和2009年10月28日美國四十多個眾議員向國會提交一個議案:紀念孔子誕生2560年。
兩個日子和事件一個指向:孔子,孔子智慧。什麽是孔子智慧?我常說孔子智慧就是中華民族的智慧,就是中華民族對人類世界做出的重大貢獻。
關於孔子的智慧我們可以概括為三點:
1、“孔子揭露了人類的理性之光”,“孔子啟示了人心”。
孔子所處時代是西方所謂“軸心時期”。孔子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覺悟者。孔子第一次把人神作以分別,進而把神送歸上天,自此人類開始了從非理性的神界走向理性的人際社會的歷程。其主要表現就是在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提出“愛人”思想:“仁者,愛人(顏淵)”,“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先進),“敬鬼神而遠之”((雍也)“節用而愛人”((學而),尊重生命,熱愛生活。但孔子同時也理性的指出:“祭神如神在”(八佾),“天生德於予”(述而),“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八佾);“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堯曰)。
2、孔子揭示了人類屬於人類自己的世界:心的世界。
人類面臨三個世界,或曰人類社會有三種路向,即神、物和心。
前面我們講過人類是有限的存在。而這種有限性在人類童年時期尤為突出,無知、無力、無助、無奈,沒有主宰自己的能力。但童年有一種得天獨厚的能力和特點,就是富於幻想。童年人類總幻想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來幫忙,來支持。於是這種力量,這種無限的,高尚的,超社會以至超自然的力量於是就被人類創造出來,這就是神。神是人類的偉大創造,是人類社會的起點。於是神幫助人類走過了她
最困難、最無助、最危險,同時也是最漫長的的歷史時期,即康德所劃分的“神權時期”;“神”是人類此一時期,即人類渾沌時期及文明初期的主宰;軸心時期之後,“神”仍然是一種社會所必不可少的超然的存在,是社會一種製衡的力量,一種監督的機製,是人敬畏的對象。孔子說:“祭神如神在。”(《八佾》)孔子視上天為神,明言“獲罪於天,無可禱也”;其所謂“三畏”之首“天命”即“聖而不可知之之”(孟子語),人力不可企及之神。故而孔子說:“死生有命”(《顏淵》),“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堯曰》)
神功德無量,沒有神就沒有人類社會,就沒有人類的今天。然而“唯神”,人類永遠生活在神的世界可以嗎?答案是否定的。原因有兩個:一,神畢竟是人類生命之外者;二,神的功能畢竟有限,她只是指向人類的“靈”,而無關乎人的身體,無關乎現世。因此任何神學或宗教都有不可否認的先天缺陷:出世。任何神學或宗教都有一個共同表現,就是對身生活的輕視,甚至摧殘。
正如加拿大諺語所說,人人都想見上帝,但是不死怎麽見上帝?!因此不能唯“神”。“敬鬼神而遠之”(《雍也》)其實正說明了孔子的明智。唯神的結果只能是理性的喪失、精神迷信,乃至於宗教迷狂。果不其然,中世紀終於來臨,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危機和黑暗——唯神的危機,唯神的黑暗終於來臨。神終於給人類帶來滅頂之災。於是逼迫人類不得不作出新的思考,不得不做出新的選擇。於是人類選擇了第二條道路,進入的第二個世界——物的世界。於是瓦特的機械革命,牛頓的科學革命出現了,工業時代來臨了,科學發育了,人類物質文明發達了,人類日益享受到科學給我們帶來的生活的方便和舒適。
“物”及科學功德無量。但對於人類而言,“物”同樣是生命之外者。同時,“物”的功能同樣有限,它只指向人的身體,只服務於人的身生活,而無關乎人的心靈、情感等。因此“物”的世界亦然不能使人類得以最終的圓滿的安頓。因此不能唯“物”。唯物的結果地球人正在經歷著:理性喪失,物的迷狂,物欲橫流。具體表現比如,六大汙染(空氣、水、土壤、熱、光、噪音),比如薩斯、禽流感等等。而今,人們驚恐地發現,科技和資本這兩個龐然大物的無情運作已日益超出人及社會組織的駕馭能力之外,人類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更大的危機。於是,全世界有識之士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中國,投向孔子智慧。於是“巴黎共識”應運而生。
所謂孔子智慧說到底就是一句話:孔子揭示了人類屬於人類自己的世界——心的世界。心是人的主要構成,從“心”到“心”才形成社會,“心”“心”相連才展開歷史,才構成人類大生命。因此人類只能生活在人的世界,生活在“心”的世界。心的世界才是人類的應然的、適中的、理想的世界。然而這個世界是唯心的嗎?回答同樣是否定的。因為人類是身、心、靈的生命共同體。而“心”不能獨立存在,必存活於身體(宋儒說腔子)之內,因此人類不能離開“物”;人需要精神家園,心靈需要安頓,人的存在不可能只滿足於本能的需要,而必然或終究會實現超越,因此人類需要“神”。“人之生,其心能通於他人之心,能通於古人之心,又能通於後世人之心,則此心即通於天地而為神。因此所謂“心”的世界,即人類的應然世界不是唯心的世界,而是神、物、心三位一體,以心為主導的世界。
3、孔子揭示了中華民族傳統的思維模式:“叩其兩端”而“執其中”。
《論語》載孔子一句名言,“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我,空空如也,我叩其兩端而竭矣!”(子罕)“叩其兩端”是孔子的大工夫,大本事。是中華民族的大工夫,大本事,代表了中國典型的思維模式,其意義重大。叩兩端並不是目的,它只是為了把握事物的全部。但把握事物的全部也不是目的,叩其兩端,把握事物全部的目的是“執中”,是找到兩端中間的那個合適的所在。這就是孔子一再強調的“義之與比”(《裏仁》,“義以為上”(《陽貨》),“義以為質”(《衛靈公》),而“義者,宜也”(《禮記·中庸》)。宜即中,即合適。適中、合適才是人類行為的終極追求。而那個合適的所在有可能是中心、中央、中點,但很可能不是中心中點,然而絕對不是兩端。所以中國文化杜絕走極端。孔子說:“攻其一端,斯害也已。”(《為政》)如果只顧事物的一頭,不顧另一頭,那就禍害無窮了孔子說:“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禮記·中庸》)顯然孔子“叩其兩端”或“執其兩端”的目的是“執中”、“用中”。而在茲一點,無論孔子、老子、莊子等,甚或釋子都出奇的一致。《周易豫卦》六二爻辭曰:“中正自守,其介如石”;老子曰:“多言數窮,不如守中”(《道德經》第五章),莊子講:“得以環中,以應無窮”(《莊子·齊物論》)。
實際這裏的“叩其兩端”和“攻其一端”正代表了東西方兩種文化不同的運思模式。前者是中國的,即整體的,綜合的;後者是西方的,即分析的,拆零的。托夫勒說:“我們太習慣於拆零,我們應該向中國學習,學會綜合。”科學分析,即拆零解析固然有助於對事物的構成具體元素的準確認知,但卻無助於對事物本質的認識,無助於對事物的整體把握。而整體性,綜合性思維正好彌補了如此缺憾。因此我們應充分認識“叩其兩端”,即整體思維的價值和優越性,並善於接受和吸取西方科學思維的優點,取長補短,互通有無。這就是我們在一百年前引進“德先生”、“賽先生”的時候就提出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主張。然而遺憾的是,我們走向偏頗,一味地西化、科學化,體用不分,本末倒置,背離了先聖先賢的教導,走向了極端,一味追求速度、強度、高度,付出了不應有的代價。
三、孔子的大教養
所謂孔子的大教養實質上是《論語》的宗旨所在,我們也可以概括為三點:
1、指示了一條人生所應行、可行、必行的生命之道;
2、規劃出人生“進德”之階梯;
3、指明人生的理想目標和人格境界。
時間所限,我們只能概括地來講。
仁是孔子的核心思想。孔子最主要的歷史貢獻就是把“仁”納入“禮”的概念體系。禮以分為基點,以序為核心,以“仁”為本。“仁”的字形作“二人”, 《中庸》說:“仁者,人也。”《孟子》說:“仁,心之安宅也。”漢代鄭玄的解釋最根本:“相偶也”,這是對的,成群配對才成人。既為人都不能離群索居,獨立為生。都只能生活在關系裏,群體裏,社會裏。所以“仁”主要指向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處理。但要處理好人際關系或社會關系,離不開外在的自然環境,更離不開內在的生命依據。因此“仁”是一個大概念,是使人與人之間,乃至天人之間、人的身心之間關系達到一種理想狀態,即和諧狀態的這樣一個大概念,大準則,大手段。正如馮友蘭先生所說,仁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最高標準”,仁是“儒家所說的最高精神境界”。具體講,所謂“仁”有三層次:敬畏、感恩、欣賞。
敬畏是人類的屬性,是人類理性、智慧的象征,同時也是人類教養的體現。因為只有理性的人類知道自己認知能力、行為能力有限,知道自己有所“不知”;知道“死生有命(顏淵)”,非自己能力所及;知道“天生德於予,”(述而);“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八佾);故孔子語重心長地告訴我們“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堯曰);於是孔子說:“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季氏)。
敬畏的落實是感恩,感恩是人與動物,君子與小人之分野,是人類教養的主旨。我們理應學會感恩,善於感恩。感恩宇宙大自然,感恩萬物生靈,感恩祖先,感恩父母,感恩他人。為何要感恩?原因就是孔子所謂“天生德於予”(述而),“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為仁之本與”。荀子所謂“天地者生之本,先祖者類之本”。一言以蔽之,即張載所雲四字:“民胞物與”。所謂民胞,即天下人類是同胞,各種各族人類都是大自然的造化,都是人類生命共同體。這就是孔子所說的,“四海之內皆兄弟”。孔子沒出過國,曾經望洋興嘆。如果今天孔子出了國,回來他一定會說,我們都是地球村的人。所謂物與,就是人類所獲得的一切都是萬物的給予,所喝羊奶,是羊的給予,所食豬肉,是豬的給予,人類的免疫力是是細菌病毒的給予,等等。
感恩的提升是欣賞。欣賞是人類生命的最高境界。這就是孔子所說:“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樂之”,即心靈愉悅,心靈愉悅才是人生的目的所在。而藝術的基本功能就是欣賞。一旦人類學會並善於欣賞,欣賞宇宙大自然,欣賞萬物生靈,欣賞他人,欣賞自己的個體生命,那將是多麽和諧美好的世界!一個人如果看山山可愛,看水水可親,看人人可敬,那將是一個多麽好的教養!
孔子說“禮本於仁”,“仁者愛人”。但愛並非仁的主要內涵:愛屬自然,為天性,是本能,與動物同然,是感性的,有等差,有時限,講占有,可拒絕,故愛只是上天大自然賦予人類的一種基本情感。用愛是不可能處理好天人、人人、身心三大關系的。佛家也說:“使人愚蔽者,愛與欲也”。“仁”的主要內涵是敬。這就是孔子所謂“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敬屬社會,是修養,是理性的,平等的,無時限,重分享,是互相的,並不可拒絕。故孔子說:“無敬何以別(犬馬)乎?”。如何落實?孔子明言:“修己以敬”(憲問);“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子路);“禮主敬。”(《禮記》載);《左傳》講:“敬,德之聚也”,“敬,禮之輿也”;二程說:“人道以敬為本”;朱子說:“敬字工夫,乃聖門第一義”。具體講,所謂敬,就是崇本(天),互敬,自重。只有這樣才能處理好三大關系。崇本、互敬、自重就是孔子大教養,就是中華民族傳統的核心價值觀。
敬有二義:一是積極的,即忠:“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所謂忠,朱子說:“盡己也。”盡心盡力之謂忠,正面而積極地處理天人、人人、身心關系就是忠。“忠”以“信”為基礎。孔子說:“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為政)又說:“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遜以出之,信以成之。”(衛靈公)因此人類應有三個基本信條;信天、互信、自信。
二是消極的,即恕:“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所謂恕,就是將心比心,推己及人,並進而推人及物,就是對他人他物要理解、寬容。《中庸》講“天地之大也,人有所憾也”。老天爺也要犯錯誤,有時狂風驟雨下冰雹,還有海嘯、地震,還有薩斯,新冠。因此對上天大自然,對萬物生靈都要有忠有恕;“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人是有限的存在,誰都會犯錯誤,誰都有缺點和短處。而且缺點和錯誤都是相對的,都是此一時彼一時。因此對他人也要有忠有恕,要理解和寬容;對自己個體生命也同樣要忠要恕,不能苛刻地要求自己,不能挑戰所謂生命極限。最後還要說的是,忠、恕相較,更有價值和意義而又最難做到的是恕。所以孔子在回答子貢所問“有一言可以終身行之乎”時,不加思索地說:“其恕乎”(《衛靈公》)。《孟子》也說:“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盡焉。”(《孟子·盡心上》)故最後曾子總結道:“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裏仁》)
孔子說:“吾道一以貫之”。至此我們可以做出總結:禮——仁——敬(以愛為基礎)——忠、恕,就是孔子所揭示的為人之道,是每一個人所應走,能走,必走的生命之道。然而人人都能走到底,都能做到忠恕嗎?幾乎不可能,孔子明確講自己做不到。那怎麽辦?孔子告訴我們,“知其不可而為之”(《憲問》),“學而不厭,誨人不倦”(《述而》),明白比不明白要好,做一步比不做要好,只有堅持做,努力做,盡量做,就一定會達到生命理想境界那一天。
有子說:“禮之用,和為貴”(《學而》)。禮的功能和指標即實現和諧:天人和諧、社會和諧、身心和諧。和諧是人生的理想目標和道德境界,是人類的終極追求,是人類世界的理想狀態。
最後我要說,“半部論語治天下”字面上有似政治學的概念。所謂“治”無非是治人、治社會、治天下,這屬於傳統意義的“外王”。但今天所講,則主要或偏重於“內聖”。但並不離題,因為“內聖”是“外王”的基礎和前提。“成己才能成人”。只有一個人“內聖”,有修養,也就是成為了一個好人,才能很好地執政。我們的公務員教養的提升,勢必會大大提升其執政效果。孔子所說:“政者,正也”(《顏淵》)的終極意義正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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