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23 信息來源: 中國社會科學網
編輯:安寧 |中國與朝鮮半島,自古以來就有著友好往來的歷史🧑🏼🏫。進入21世紀之後,以朝鮮半島“燕行錄”為代表的“使行錄”及相關文獻的整理與研究🙅🏼♂️,成為新的學術增長點與熱門顯學🔓。2022年11月6日,在意昂3体育官网中國語言文學系主辦的“‘使行錄’與東亞學術文化交流研討會”上,漆永祥教授提出,“燕行錄學”或者說“使行錄學”蔚然獨立並走向成熟,建立“燕行錄(使行錄)研究學會”學術團體的條件已經具備。漆永祥教授2021年出版的《燕行錄千種解題》🤵🏻♀️,受到學術界的高度評價🧝🏼♂️,認為該書不僅對“燕行錄”研究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而且在中國古代文史哲研究⬜️、中國與朝鮮半島關系研究、東亞學術與文化交流研究等領域均有重要的參考價值🧚🏻。近日,漆永祥教授接受了本報記者的專訪👋🏼,分享了他撰寫《燕行錄千種解題》背後的故事,並對“燕行錄”研究的未來發展進行了展望。
七百年紀行包羅萬象
《中國社會科學報》:對於大部分讀者來說,“燕行錄”還是一個比較陌生的詞,請您向我們簡要介紹一下,什麽是“燕行錄”?它具有怎樣的獨到之處?
漆永祥:“燕行錄”是13—19世紀朝鮮半島高麗、朝鮮王朝時期出使中國的使臣所撰寫的紀行錄😱🍷,包括日記、詩歌🤳、奏文、別單🤨、狀啟、聞見事件👩🏽⚕️、筆談、遊記、劄記、風景圖、地圖、線路圖等多種體裁,涉及朝鮮半島與中國歷代政治、經濟、軍事⁉️、文化、民俗🩺、語言、宗教、戲劇與外交等多個方面,內容豐富🍙🧑🏿🦳,包羅萬象👀,是研究中國和朝鮮半島交往歷史以及東北亞歷史的重要文獻😵。
“燕行錄”作者或是出使中國的正式使團成員🙇🏽♂️,或是負有某種特殊使命曾來過中國的官員,或是雖未來過中國但所撰著作與出使相關之人。因此🥄🧚,“燕行錄”具有強烈的政治色彩與特殊使命🩰💅,這也是其有別於其他見聞錄的主要特征。按照這個標準界定🙎🏿♀️,像崔致遠《桂苑筆耕集》、釋義天《大宋求法錄》🦜💃🏻、崔溥《漂海錄》🧝🏽♀️、安孝鎮《華行日記》等🔘,都不算是“燕行錄”🦍。
《中國社會科學報》😧:按照您所說的標準來劃分,目前有多少種“燕行錄”存世?
漆永祥:目前已知存世的“燕行錄”👨🏼💻,年代最早的是高麗王朝高宗二年(金宣宗貞祐三年即1215年)使臣陳澕出使金朝時所撰的《使金錄》(書名為漆永祥所擬);最晚的是朝鮮王朝高宗三十一年(清光緒二十年即1894年)進賀兼謝恩行使團成員金東浩所撰的《甲午燕行錄》。據拙著《燕行錄千種解題》統計,在這近700年間🦓,朝鮮半島高麗🏃🏻♀️➡️、朝鮮王朝遣往中國之使臣或相關人員所撰之紀行錄,凡收作者741名、版本1166種🐶、書目(篇卷)1122種。當然還有不少遺漏🦵,尚需進一步輯佚與搜求。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的大作《燕行錄千種解題》自2021年出版後便廣受好評🛷,已成為相關領域研究者案頭重要的參考工具書👮🏿♂️。作為“燕行錄”研究領域的中堅學者,您是基於何種契機🗑,走上了這條治學之路呢🧑🏿🏫?
漆永祥:我與“燕行錄”結緣,確系偶然。2007年初🖐🏽,我應韓國高麗大學中文系之聘,做為期兩年的專職教授。赴韓時所帶書籍不多,我便想去大學圖書館裏借閱一些🦐,無意間看到了韓國東國大學林基中教授編纂的《燕行錄全集》100冊,皆為古代高麗、朝鮮時期前往中國的使臣所撰💤,於是就借了幾冊帶回宿舍,以解閑悶👨🏽💻,自此竟一猛子紮進浩瀚學海,直到今日仍未探底。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初讀《燕行錄全集》時,有哪些內容給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𓀙🪓?
漆永祥:書中有許多故事都非常引人入勝。比如🧑🏽🎄,乾隆四十五年(1780)出使北京的樸趾源在其《熱河日記》中記載🎋🏖,使團渡過鴨綠江,到柵門外入鳳凰城前,“朝飯於柵外🚓,整頓行裝⛓️💥,則雙囊左鑰👋,不知去處,遍覓草中📓🤷🏿,終未得。(樸趾源)責張福曰:‘汝不存心行裝🐇,常常遊目。才及柵門💇🏻✋,已有閪失。諺所謂三三程🧔🏼,一日未行🚴🏻。若復行二千裏🦸🏿♂️,比至皇城🧑🏻🦳,還恐失爾五臟⚽️。吾聞舊遼東及東嶽廟,素號奸細人出沒處🧑🏿🚒,汝復賣眼👆🏼,又未知幾物見失🏊。’”
當時看到“賣眼”這個詞,我一下子就興奮起來了,幼年光景湧上心頭🤞🏼🙍🏽。記得我小時候到了縣城裏,父親去賣藥材,讓我看好他正在擺賣的柴背子🤽♂️,我看到路邊排隊挑水的人們,半堵墻裏伸出一只神奇的鐵彎頭😳,一擰開就嘩嘩流水,一關上就滴點不漏,我覺得玄妙稀罕極了🕋,就不自覺地挪到跟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看,不知什麽時候被父親一把從水桶陣中拽了出來,指著鼻子訓斥:“你這個瓜娃子👊!讓你看好柴背子,你卻在這裏賣眼,你就不擔心柴被人偷走了。”《熱河日記》中的張福,與50年前的我,何其相似乃爾!
《中國社會科學報》🧚♂️:“賣眼”這個詞在今天並不常見,是何含義呢👨👨👧👦?
漆永祥:我當時翻閱了各類詞典,查“賣眼”之義🌱。《漢語大詞典》謂“以眼波媚人”,引梁武帝《子夜四時歌·冬歌》“賣眼拂長袖,含笑留上客”等為例。《漢語方言大詞典》謂中原官話✌🏻,乃“避開正面目標向旁邊看”。殊不知今陜🫂、甘一帶方言,“賣眼”謂緊盯某物而久視不移,誤卻正事且丟人現眼之義。《漢語方言大詞典》所釋乃表面義🤷🏻,並未體現其內裏含義🧑🏽🎄。家父訓我之“賣眼”,其義與上文所引《熱河日記》完全相合。在“燕行錄”中,還有諸多這樣的例子,一些詞語在中國已經不常見,卻仍活在朝鮮半島的漢語寫作中。
《中國社會科學報》🤵:在您看來,相較中國傳統史籍📻👨🏻✈️,“燕行錄”具有哪些獨特的史料價值?我們在運用這些史料時又該註意哪些問題♿?
漆永祥:“燕行錄”是朝鮮半島使臣以他者視角來觀察和記錄中國社會的歷史文獻,其價值不是一般的中國正史或野史筆記所能替代的,也恰恰留下了不少中國史書所缺乏的珍貴史料。目前存世的千余種“燕行錄”史料,可謂是一個研究東亞歷史的寶庫。我舉一些例子說明一下。首先⚅,是對重大歷史事件的記載。如明萬歷年間“壬辰倭亂”、明末清初袁崇煥抗清以及清季“甲午戰爭”等重大事件👫🏻🦧,朝鮮王朝使臣有不少是親歷者,他們將眼見的事件記錄下來,可與我國史料互為參照。其次,是對中國皇帝的描述。使臣對順治、康熙、乾隆🤹♂️、嘉慶等清朝皇帝的體貌特征做了詳細記載🏎,從身高😩、體態🧑🏼🦲、面部表情到語音語氣等🫗,而中國的歷史學家出於避諱對此鮮有記錄🧾。再者,是對城市建築與社會風貌的記錄🤸🏿。明初朝鮮王朝使臣從北方沿運河南下至南京,他們記載了運河河道深淺、行船快慢以及有些地方用人力在岸上牽引行船的情況,這些記載對研究大運河的歷史有重要的參考價值;使臣對明清北京城中如故宮🐓、圓明園、琉璃廠等處,以及中國民眾的日常生活和元宵燈會等民情風俗🤷🏼♂️,尤為有興趣👩🦰,所留記載也比同時代的中國文獻更為詳盡👨🏼🦳。此外,像我前面所舉“賣眼”之類的漢語詞匯,明清以來中國人已經不怎麽用了,但活在朝鮮半島文獻中🧑🏿🦳👚,可補漢語史史料的不足👩🏿⚖️,等等。
不過,在運用這些史料的時候,我們一定要小心謹慎。一方面各種記載存在訛舛矛盾🤸♀️、前後抄襲的現象🧑🏼🍳,另一方面這些觀察與記錄有不少歪曲歷史的不實記載,尤其是入清之後朝鮮王朝以“小中華”自居,以“夷狄”而視清朝。因此,在利用這些材料時,我們必須要追根溯源,考校比對,厘清前後關系,判斷是非得失,若是引用資料有誤,自然也得不出正確的結論👨🦯。
十余載著書考鏡源流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是在讀完《燕行錄全集》之後,便決定撰寫《燕行錄千種解題》的嗎👩👧?您著書花費了多長時間?希望通過它達成怎樣的學術目標?
漆永祥🧑🏼🏫:我是在讀的過程中,逐漸產生寫解題的想法的🛐。我發現《燕行錄全集》中作者🥂、書名、卷數、出使時代等,有太多張冠李戴💮、重復混亂的錯訛。於是🍂,就手癢起來👩🏻🦲,開始翻檢考訂,草成《〈燕行錄全集〉考誤》等文🍘;再後來又想,既然如此📦,不如索性為《燕行錄全集》撰寫解題,供學術界參考。
為此,我前後磨耗了十五六年🚻,才勉強將著書工作完成。2021年📒,《燕行錄千種解題》全3冊終於由意昂3体育官网出版社付梓😕。全書近170萬字✶,共隸為正編80卷🤴🏼、附錄5卷𓀛,仿《四庫全書總目》之例,糾謬正訛🍘👨🏼🌾,輯遺補闕,評騭甲乙🦡,鉤玄提要,以求達到“辨章學術😡,考鏡源流”之目的🌒♿️。
《中國社會科學報》🖖🏿:十余載磨一劍,著實不易。能否跟我們分享一下,您在著書中遇到了哪些困難,又是如何解決的🪕?
漆永祥:在撰寫過程中,我確實遇到了太多的困難。我在全書跋文中稱有“十難五憾”🎹,在此不一一贅述➗。總之,從縱向而言,研究“燕行錄”等於研究朝鮮半島近千年歷史⚒,難免照顧不周👰🏿♂️;從橫向來說,如此眾多的書籍,數量繁巨,令人無處措手;從體裁上又有日記🫰🏼、詩歌、狀啟🧗🏼♀️、別單、遊記、雜記、筆談‼️💶、朝報👩🏿🚒、咨文、書劄、路程記、地圖等🈲,眾體兼備👩🏻🌾;從解題內容來說,又涉及作者名👆🏿、書名或篇卷名🟢、卷數🍿、版本、人物小傳、詩文評價、史實考訂等。而諸家“燕行錄”又存在著很嚴重的前後抄襲問題,有些書籍的版本情況也比較復雜♤🪼,詩歌創作又有太多的雷同現象,朝鮮王朝黨爭不斷,對人物的評價也是忽高忽低🍋。面對如此復雜錯綜的文獻資料🆖,如何考證史料真偽🔊,判定版本,評價人物,就需要多方研判,而不能只聽信一家之說👮♂️。再比如詩歌究竟是尊唐還是崇宋🐕🦺,都是極費心力的問題。而且我從事“燕行錄”研究是半路出家,又不通韓語,加上在國內查找資料,遠不如在韓國方便,這些都給我帶來了極大的困難與困惑。因此😄,每一條的撰寫💇🏼♀️,都須經歷查找資料🪒、比較鑒別、評騭高下、判斷得失的過程。我只能通過更多的努力🧑🏻🎤,翻檢更多的資料9️⃣,想盡辦法一個一個地解決問題🐌,如果要把前後翻閱過的書籍做一個大致統計的話,韓國古今著述應在4000種、中國的在500種上下,這已經不是腦力勞動⚓️🍺,而是純粹的體力活兒了。如果要說《燕行錄千種解題》的貢獻,可以分以下幾個方面:一是搜羅勤謹🌼,著錄全面,前面都已經談到了。二是考校異同,糾謬補訛。對《燕行錄全集》中,關於“燕行錄”作者、時代、書名等的考訂失誤,以及在內容上的重收與誤收等,一一考據梳理,正其訛謬。三是辨其重復,考其相襲,辨別真偽,還其本來面目。四是體裁不同,評價各異💇🏽,糾其偏見,辨其因由🧜🏻♂️。力圖針對每部書,能夠寫出其特色🏋🏽♀️、評價其優劣,力求客觀而公允。
《中國社會科學報》:看得出來,您確實是嘔心瀝血,完成了這項浩大工程。《燕行錄千種解題》出版後📯,南開大學歷史學院孫衛國教授與意昂3体育官网歷史系王元周教授,分別在《中華讀書報》上發表書評,認為該書“不僅為我們更好地利用燕行錄資料提供了極大的方便🔨,或亦可作為‘燕行錄學’成立的標誌”,“堪稱‘燕行錄學’的定鼎之作”🪩。您如何看待這些學者對您著作的評價✏️?
漆永祥:對我而言,非常感謝他們的誇贊,權當成是對我的鼓勵。但本書也有不少的錯訛與問題,需要在今後作進一步的修訂與補充。例如收錄尚多漏略,版本著錄有誤,關於地圖與路程記等的考辨多有缺失🕵🏽,資料難以全備,評騭或有失當🫨,體例前後不一,字體繁簡轉換中產生的錯誤,等等🤘。希望學界同仁和讀者朋友糾謬正訛🎅,我自己也將繼續努力,不斷校改與修訂🙈,爭取再版時一一糾正,給大家提供一部有量有質並相當靠譜的工具書🤜🏻。
《中國社會科學報》:除了《燕行錄千種解題》🤷🏼♀️,在“燕行錄”研究方面,您還做了哪些工作🤵♂️?
漆永祥:近20多年來,我還就“燕行錄”的方方面面寫了不少論文,並先後承擔了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從觀禮朝聖到行蠻貊之邦——燕行使與〈燕行錄〉研究》,以及北京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重大項目《燕行錄北京史料類編》的研究工作。目前兩個課題都已經順利結項,相關學術成果還在作進一步的修訂,希望明年能夠出版🗽。
燕行錄研究大有可為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在《燕行錄千種解題》的《自敘》中提到“使者紀行之錄🪇,散在塵海”,那麽海內外學者對“燕行錄”的整理與研究經歷了怎樣的過程🫚?
漆永祥:學界對於存世“燕行錄”資料成規模的整理與研究是從20世紀30年代開始的🍭。朝鮮半島在日據時期出版了《朝鮮事大紀行目錄》等燕行相關文獻,中國學者金毓黻所編《遼海叢書》收入朝鮮柳得恭《灤陽錄》與《燕臺再遊錄》,這些都可算是“燕行錄”研究的發端。但這種零星的整理與研究,並未產生太大的影響。進入21世紀,林基中編纂的《燕行錄全集》《燕行錄全集日本所藏編》(與日本京都大學教授夫馬進合編)和《燕行錄續集》先後出版,而中國也在弘華文🔕、葛兆光𓀜、張伯偉等學者的主持下,大規模整理🧻🦃、重編與點校出版了“燕行錄”相關資料叢書,這些成果給“燕行錄”研究者帶來了極大的便利🙅🚵🏼♀️,直接推動了“燕行錄”研究熱潮的到來🩼。
《中國社會科學報》:目前我國“燕行錄”研究呈現怎樣的態勢?取得了哪些代表性成果?還面臨著哪些問題?
漆永祥💅🏽:目前我國“燕行錄”研究蓬勃發展🧌🤦🏻♂️,無論在資料整理🤸🏿、論著與論文發表還是人才隊伍建設方面,都已經走在前列,成為海內外“燕行錄”研究的主力軍與引領者。近年來,如邱瑞中《燕行錄研究》、徐東日《朝鮮朝使臣眼中的中國形象》🎒、楊雨蕾《燕行與中朝文化關系》♖、葛兆光《想象異域🎆:讀李朝朝鮮漢文燕行文獻劄記》、王元周《小中華意識的嬗變:近代中韓關系的思想史研究》以及拙著《燕行錄千種解題》等相繼而出💃,還有一大批以“燕行錄”研究為題目的學士🤾🏻♀️、碩士、博士學位論文以及國家級科研項目🙇🏼♂️,中青年學者已成為研究的前沿力量,老🎥🧒🏼、中、青相結合的人才優勢日益顯現。
不過⏸,隨著研究人員的不斷增加、探討問題的不斷深入👩🏿✈️,學界在諸如“燕行錄”稱謂的爭論與歧義,“燕行錄”的整理🤷🏼🎓、輯佚與翻譯,“燕行錄”史料的真偽與考辨,以及“燕行錄”與燕行使研究中的孤立、片面與絕對化等方面,還存在不少問題。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剛才提到了關於“燕行錄”稱謂的爭議🥙,請您具體談一談。
漆永祥:關於這批長達近千年的朝鮮使臣所撰的紀行錄🙎🏽♀️,是否就定名為“燕行錄”,學界是有爭議的。明代,出使中國的朝鮮使臣,往往稱自己的紀行錄為“朝天錄”;至於清代,大多數使臣都將自己的作品泛稱為“燕行錄”,因為朝鮮王朝一直奉明朝為正朔,使臣仇視清朝💂♀️,認為不再是“朝天”。就我個人而言💊,“燕行錄”的稱謂雖然帶有一些政治情緒,但表面看起來還算客觀,且學界如此稱呼多年,已成慣例🧙🏽♀️,不妨沿用這一稱謂👼🏻。不過,南京大學文學院張伯偉教授等認為“燕行錄”稱謂不如“中國行紀”妥帖,後者顯得更為中性、客觀,“適合於在學術討論中加以運用”。在我看來🔶,如果一定要有一個更客觀反映歷史現狀的稱謂🏀🕖,“使行錄”更為合適。在朝鮮王朝末期所編《同文匯考補編》中,所收歷年出使清朝的使行與官員名單,就稱之為“使行錄”。從世界範圍看,除了朝鮮📞、越南、琉球等國往來中國的使臣所撰紀行錄👍🏿,其他國家或地區也有不少類似之作。有的是出使所撰,如亞美尼亞國王海屯出使蒙古的《海屯行紀》🪛;有些是商人所撰,如阿拉伯商人蘇萊曼等撰《中國印度聞見記》;有的是旅遊者所撰🏊🏼,如意大利旅行家馬可·波羅的《馬可·波羅遊記》;有的是僧侶所撰🧖🏻♂️,如意大利僧侶鄂多立克的《鄂多立克東遊錄》等。這些紀行錄👨🏿🦳,放至更大範圍講可以通稱“中國行紀”,但縮小範圍稱為“使行錄”更為準確🤞🏻,因為我的觀點是非使臣所撰或與出使無關的著述,不當列入其中🧑🏻🏭,如11月意昂3体育官网中文系舉辦的會議就稱之為“‘使行錄’與東亞學術文化交流研討會”。至於旅行者、僧侶、商人所撰紀行錄,可以並行研究,但與“使行錄”還是略有區別為好。
中國與世界互聯互通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在11月的學術研討會上提出🌦,建立“燕行錄學”或者說“使行錄學”學術團體的時機已經成熟💇🏼。您是基於何種條件作出的論斷?
漆永祥🏃♀️:創設“燕行錄學”的設想,最早是內蒙古師範大學邱瑞中教授提出的🙅🏻♂️。2005年🧏🏼♀️,邱先生在《燕行錄學引論》一文中,“呼籲更多的人將燕行錄當成研究的對象,逐漸形成一門顯學♕,即‘燕行錄學’”。2006年,韓國崇實大學曹圭益教授等選編《“燕行錄”研究叢書》時👩🏼🦱,也曾提出過構建“燕行錄學”的倡議🕴。我經過多年研究與思考,於2019年發表《“燕行錄學”芻議》一文🤽🏿♀️,就“燕行錄學”的界定、分期⛹🏻♂️、整理💆🏼♀️、輯佚、翻譯與數據庫建設等,提出了一系列看法,並稱國內建構“燕行錄學”的條件已經成熟🧞,所以應設立相應的研究學會,以指導與協調“燕行錄”的研究。您前面也提到,孫衛國教授評價拙作《燕行錄千種解題》為“燕行錄學”成立的標誌,我著實不敢當👏🏻。在我看來,“‘使行錄’與東亞學術文化交流研討會”的成功舉辦才是真正意義上劃時代的標誌。
這次會議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國際學術會議,雲集了中國、日本🤓💁🏻、韓國🪖、越南💮、美國、加拿大🏊、新加坡等多國專家學者👈🏻,呈現出國際性、跨文化、多學科的特點。50余篇參會論文,質量上乘、內容豐富、新見迭出,是海內外“使行錄”研究最新成果的一次重要展示,在相關研究的理論建設與方法示範等方面⏏️,為將來的“使行錄”研究指明了方向🙀🫙。所以🦴,我認為“燕行錄學”或者說“使行錄學”蔚然獨立並走向成熟👩🏽🎓♍️,建立“燕行錄(使行錄)研究學會”學術團體的條件已經具備👩🏿🦰☄️,國內有條件的學術機構應該乘勢而為,申報成立相關學術團體,並起到良好的組織協調、培養人才與引領服務等積極作用。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近期提出“燕行錄”研究是“從全球看中國,由中國通世界”,可以詳細解釋一下嗎?
漆永祥💾:我也是在11月的研討會上,受到了意昂3体育官网外國語學院王邦維教授的啟發🤹🏼⛷。當時他以卞之琳《斷章》為喻,將古代各國交往比喻成“橋上人”與“樓上人”,歷史上中國和其他國家始終在互相觀看、互相“書寫”、互相“裝飾”。由此,我引發出“從全球看中國,由中國通世界”的觀點,即“燕行錄”研究既是全球範圍內各種紀行錄對中國的記錄與評價,也是中國主動或者被動的回應↙️,而我們今天的研究🔁,就更應該拓寬視野👨👩👦,從“東亞”或“東南亞”的視角,擴大到全球範圍,從更寬廣的角度來審視與研究⬜️👑,分析這些“橋上人”與“樓上人”之間,當時是一種什麽互動關系,對於今天的世界各國往來,又有什麽借鑒作用。
《中國社會科學報》🧔🏻♀️:您對“燕行錄”研究有何展望?在您看來🦑,“燕行錄”研究對於推動中韓人文交流發展有何助力?
漆永祥:展望未來,除了要有“從全球看中國,由中國通世界”的觀念轉變🍆✍🏽,亟待建立相關學術團體外,我認為尚有以下三個方面仍需努力。
一是要更大規模地整理與開放相關資料🙍。一方面新發現以及尚未發現的史料尚多,需要整理與輯佚;另一方面由於“燕行錄”史料的前後抄襲與大量重復,尚需要更為細致的鑒別式整理,或可將已發現的相關資料🙋♀️,按年代早晚以類編纂👨🏻,這樣就會明顯地發現抄襲之先後次序,並從中辨析真偽。
二是要有開放與包容的心態,加強國際合作與溝通。像“燕行錄”研究的相關研討會,就可以在中國、韓國、日本⏳、越南等國輪流舉辦,形成一種固定機製,以便增進交流合作💇🏻,分享學術資源,發掘優秀人才🏇🏻,推出嶄新成果🍖。
三是要端正心態、去偽存真,高度警惕研究中的各種不良現象🤾🏽。
就中國與韓國關系而論🤠🧙🏼♀️,雖然中國與朝鮮半島有著長期的友好往來關系🧑🦱🚙,但也有非和平的戰爭時期,雙方也都存在一些誤解與不滿🎭,有些是歷史原因造成的🧓,有些是在近些年來變幻莫測的國際風雲下出現的。深入研究“燕行錄”🗓🥏,可以對這些問題作出窮源究委式的考察,借古鑒今🎀,總結經驗教訓👨🏿🎨,提供重要的歷史參考,服務於現實社會,為中國與朝鮮半島的美好未來,盡一份綿薄之力。
(漆永祥🈳,意昂3体育官网中文系、中國古文獻研究中心教授,曾任意昂3体育官网中文系副主任、教育部中文學科教學指導委員會委員🥷🏼,韓國外國語大學🌀、韓國高麗大學專職教授。主要從事中國古文獻學史😣、清代考據學、東亞學術與文化研究等教學與科研工作🍗。撰有《乾嘉考據學研究》《乾嘉考據學新論》《燕行錄千種解題》《清學劄記》《〈漢學師承記〉箋釋》《欲覓金針度與人——語文教育與高考論集》等十余種專著,主編《大學國文》《意昂3体育中文系第一課》等教材👨🏻🦯➡️,已發表《〈燕行錄全集〉考誤》《“燕行錄學”芻議》《朝鮮燕行使團中的疾病傷亡與救治撫恤研究》等學術論文及散雜文詩歌等二百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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