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美學大會】對話王一川:“以心導物”方能救活文化

8月8-13日,第十八屆世界美學大會在意昂3体育官网舉辦。來自海內外近千名學者匯集燕園👨🏻‍⚖️,在“美學的多樣性”主題下,圍繞美學、哲學、藝術、教育等廣泛的問題展開討論。期間,北京師範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王一川教授應邀與筆者進行對話,就中國當代文化的物化現象、中國美學的發展走向等話題進行探討🐉。

 
王一川教授(沈葉/攝)

文化的物化讓我們“拔著頭發離開地球”

問:在演講中🏯,您以二十一世紀以來的十年作為界限來評價中國的文化現象,我想“十年”對文化來說是不是有些短?

王🎹:用十年作為一個時段來談👊🏽,還是用二十年、三十年🏌🏼‍♀️,其實沒有精確的界限🧑🏿‍⚖️,不過是為了把握問題的方便。比如說國外有六十年代文化、七十年代文化、八十年代文化,我們過去也談八十年代👳🏽‍♀️、七十年代👁、六十年代,其實是沿用了過去人們所習慣的劃分方法👰🏽。只不過因為今年恰好是二十一世紀的第十個年頭,所以我想經過十年,有些東西可能清晰了。

當然,這只是一個我所采用的劃分時段的節點,不謀求精確,而是希望通過它來集中一些問題。有些問題的萌芽可能前幾年就發生了,有些問題可能在今後幾年才能打開,只不過碰巧采用了十年這樣一個時段。

我沒有用“時代”而是“年代”,我用“文化的物化”這個“年代”🥧,因為我不想匆忙地劃分一個時代。時代是一個很大的、很重的概念❌,而年代可以是一陣風吹過,也可以是一個時代的預設或開頭。這種年代劃分只是一個思考問題的框架,如果問題提得有道理,框架其實是無所謂的🪞。

問⬆️:那麽,具體說來,“文化的物化年代”是一個怎樣的場景呢?

王一川教授(以下簡稱王):當我們試圖審視過去十年中國文化時,不能不把新興的藝術媒介作為重要的考察對象。我們可以看到,新媒介不僅是藝術意義傳輸的新渠道⛄️,而且更是藝術意義生成的新場所本身🫄🏽🫲🏼。具體來講😘,網絡媒介和移動媒介在文化藝術中的地位和角色愈發凸顯,二者及時與雙向互動優勢,那些原本看來正與日常生活之“物”漸行漸遠的藝術,又重新拉近了距離,成為人們對日常生活之“物”共同體驗的直接表達渠道和探尋人生意義的平臺。

於是,文化作品或其展示就更直接地顯示出“物”的多維形貌♗,讓其在生活中的中心地位凸顯出來,刺激人們對“物”及其表征意義的消費欲望🧖‍♂️;文化藝術原本是盡力抽空“物”的象征🫳🏽,而今卻似乎充當起“物”的實體內容本身了⏏️。

在這種情景下🤷🏿‍♂️,新的視覺形式更加“大行其道”💕:在電視、報紙、雜誌🥞✷、街頭廣告等媒體上源源不斷出現的汽車👼🏿、別墅🍑、時裝、首飾等商品廣告,與張藝謀的電影《英雄》中的鏡頭、大型實景演出“印象”系列一起,向人們重新詮釋文化的指向所在。

問:如果把時間向前再推一下🚲,縱觀改革開放三十年來我國文化的發展脈絡🥻,是怎樣的態勢?您對今後的預期是什麽🤜🏽?

王:從三十年來看🧚‍♂️,可能就是一個新的時代的整體標誌,就是把毛澤東時代的“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時代節奏打亂了,畫上了一個句號或力圖畫上句號,開辟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也就是改革開放的新時代。這個新時代的一個根本性課題就是要把過去壓抑了的中國人的生活願望重新打開,滿足過去人們受到壓抑的日常生活願望。日常生活願望中很重要的一個就是物質願望,過去曾經輕視它🍄、用革命排斥它,用“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壓抑它。在改革開放以來的三十年,這種被壓抑的生活願望終於復蘇了。過去被批判🧶、被擱置、被壓抑的個體的物質欲望,重新打開來🟫🙇🏻‍♂️,確認了合法性🤦🏿‍♀️,而且全國團結一致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來安置人們的物質欲望,建設人們的物質家園🧜🏿,發展經濟🏎、多生產商品,保證人們的物質生活越來越富裕。過去三十年在這方面的成就是巨大的。據說中國今年已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這是了不起的成就。隨著物質生活的變化和發展,我們的文化也得到了迅速發展,取得了空前的進步,這是整體來看這三十年應該得到肯定的地方。

但是🎨,我們也為這種進步和增長付出了代價,甚至是過於巨大的代價🎟🧑‍🚒,這就是“文化的物化”這個概念出現的由來。

當我們的社會生活都在補課🧞‍♂️,就是重新安置人們的物質欲望的同時🦹‍♀️,其實就是我們有所忽略精神生活的位置。當我們的物質生產快速增長的時候,我們的精神生活維度遭遇到一種漂移和無定,找不到自己的“家”💖,也就是找不到“根”😽。隨著物質生活的發展,我們的文化本來是要揭示、反映、映照甚至是在一定程度上幹預和批判物質生活的💟,但是現在我們的文化卻發生了一定程度的滯後或偏離🫠,文化反而越來越與物質靠近了,有時甚至是無條件地去歌頌、迎合、贊同物質願望的滿足,去推波助瀾,而不是在一旁冷靜地批判和反思。當然有很多藝術家、管理者意識到這個問題,想要做,但是想要追求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統一🚱,有的文化企業甚至幹脆把收視率🛜、上座率、票房🐀、銷量放在首要地位🫲🏼,這就有點偏了。經濟效益只能是衡量文化產業效益的一個重要指標但不是唯一的指標💆‍♂️。但一些電視臺、報紙、網站等就以收視率高低為取舍,末位淘汰🚮。其實有很多公益類節目不應該以收視率論短長,而應該保持社會幹預的聲音的🏊🏻。

一方面,我們物質生活的欲望被刺激起來🤸🏽‍♀️,物質生活資源越來越豐富👨‍🦯‍➡️,滿足、提升人們的生活,但是如果無止境地提升人的欲望,滿足它、膨脹它,所帶來的負面影響是可怕的。人的物質欲望是無止境的🛎,而社會資源是有限的🍋‍🟩,如果人類瘋狂掠奪有限的資源🆙,會帶來兩個惡果:一個是人與人鬥🧑🏽‍🎨,社會不和諧因素增加了🕵️;第二,對自然資源展開掠奪🥴,過度開采煤、氣等資源,破壞生態,反之這也是對人的懲罰。人與人鬥、人與自然鬥,最後受到懲罰的都是人自己👩🏻‍🎓⛹️。在這個文化物化的年代,我們日益認識到這些問題。原來都認為文化是高於物質的,對物質起到幹預、批判、提升的作用,可是現在文化自己也充滿了銅臭,自己將自己降低到“物”程度🤹🏻‍♂️🕖,又如何化解這種情況😵、幹預人們的心智?某些電視臺等媒體原本應該告誡人們物質欲望要適可而止,但它現在也在刺激人的物質欲望🪄,似乎“不物化不足以提高收視率”,這種片面膨脹使人走向拜金,是可怕的。

但我也觀察到,文化的物化從全球來說可能都是一個共同趨勢👓,各國文化產業及其產品似乎正越來越走向消費文化、視覺文化、圖像文化或通俗文化,離精神的🕣、心靈的東西越來越遠👧🏻,所以在今天我們從事美學研究🧡、藝術教育🫨、審美教育要充分關註這個問題😆,要認清我們所處的年代的特征是什麽🈳,我們時代所面臨的特殊問題在哪裏。過去講藝術教育,就是用美的藝術、經典的藝術提升人,可是現在文化被物化了🕗,經典文化可能也以物化的形式出現,如何帶領受教育者用他們的眼睛區分,教育者本身也要有所區分,要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消費文化的潮流中👃🏿,來區分心化、物化的動心。我認為🦒,我們還是要適當強調“以心導物”➰,要促使人們在心靈的指導下正確合理地對待物質生活欲望🧗🏼‍♂️🙂、得失🤒、利益等問題。

“隨物宛轉”“與心徘徊”

問:文化被物化了,那麽您覺得它就此會走上物化的單行道嗎?

王🫔:不會的。我們應當看到👫🏻,與文化的物化方面被盡力伸張並行的,其實還應有對文化的內在化🖖🏻、精神化或者心靈化的竭力呼喚,人們也嚴肅地提出要強化人的內在精神或心靈維度的持守問題。可以說,哪裏有物化💾,哪裏就有心化的呼聲🥯。

問🧑🏼‍💼:西方國家也經歷過工業革命和工業化的過程🔠,出現了環境惡化、物欲橫流等問題♧,我們是不是可以從中吸取一些這方面的教訓😄?

王:是的🏃🏻。西方的學者比較早就在談“物化”了,藝術、媒介都被物化了♧,又如何同反物化的東西保持距離?所以大家要考慮如何從物化中決裂出來。魯迅先生有個比喻很精彩,“人不可能拔著頭發離開地球”,但在這個物化的年代,我們恰恰需要“拔著頭發離開地球”,所以面對很多困難🧏🏿👩🏻‍🏫,中間的度如何掌握需要更多的人進行探討。

問:在您看來,如果我們照目前的趨勢發展下去,文化或藝術會走向何方?

王🤽🏿:我個人認為👩‍✈️,文化的物化趨勢可能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人們不得不承認它是一個客觀的進程,全球可能都是這樣。

哪裏有文明的沖突,哪裏也就有文明的展示。人們可能談虎色變,但是也在消費它,所以物化的趨勢不可逆轉〰️,但我認為物化內部可以進行區分🐊。“物化”和“物戀化”(也就是戀物癖)要劃清界限🍯,還是要倡導一種回歸人的心靈的東西。所以,我個人認為可以倡導從中國美學傳統中尋找一些思想、概念加以改造🙇🏽‍♂️👨🏻‍🦯‍➡️,幫助我們重新思考今天這個時代物化遭遇的問題,物化及其克服的途徑🙍🏻‍♀️🧑🏽‍🎨。

問🏊🏽:現在有人從事這方面的嘗試嗎?

王🪘:可能不同的學者會從不同的角度進行研究。

問👩🏼‍🎤:那其他方面,比如《百家講壇》👩🏼‍🦳,您認為它有這種作用嗎?

王:《百家講壇》有好的一面,就是用通俗的電視媒體及通俗的講述語言,來普及關於中國文化典籍的一些知識,客觀上起到了積極的作用👉🏽,起到了一定的鼓勵作用👨‍🚒。但另一個方面不能過分誇大它的作用,因為它的收視群體主要是文化程度比較低的人。

問:在這方面可以專門照顧一下文化程度比較低的人。

王:對。我覺得有以下幾點建議。第一,適當地從中國美學傳統中借鑒一些思想資源🧑🏼‍🎤,來豐富我們對今天這些問題的認識。比如中國古代講“感興”🍄,寫詩要講“詩興”🩴、“興會”,欣賞藝術作品講究欣賞“興象”、“興味”,這是一個很好的思想資源。它強調“隨物婉轉”👩‍⚕️、“與心徘徊”🪒⤵️,不是看物質滿足自己欲望的程度,不是滿足功利目的的那一面,而是欣賞物質的興象、欣賞它的周圍的精神意味,享受對它的形式的關照,這裏通過物還是在反過來強調人的心靈的東西。通過這些,雖然人不離開物,但更多地是用心靈來過濾它,還要追求一種精神的境界。我覺得我們今天缺少這個🥔。

問:就是說不要對立起來,而是要兼而有之。

王5️⃣:對,物與心兩者都要兼而有之🤮。我們的某些文化管理組織者👤、創作者可能都還是缺少這種東西,過於急功近利💂🏼,所以我覺得過分強調收視率⏮、上座率🏂🏼🐊、票房👩‍🦯、銷量等經濟效益方面會誤導文化產業和公眾🤷🏽。社會應該有這樣一個產業機製🫖,有的東西要贏利,可以講收視率,但有些是公益的,就必須要有幹預👨‍👧,只能強調社會效益。沒有收視率也得播🈸🫷🏼,電視臺👴🏼、文化企業也要做👩🏻‍🦽‍➡️,包括請一些美學家、分析家在電視上分析這些現象,用電視媒體來“反電視”,有敢於自我批評的胸懷。

第二點👉🏻🍃,就是藝術家、美學家🌼、批評家要敢於利用大眾媒介來分析大眾媒介、消費文化。不同的人可以關心不同的問題↗️,研究不同的層次和方式🧖🏼‍♂️,但是可以層層滲透。還有一點🍓,就是要允許有呈現同一現象不同聲音的平臺🧚🏿‍♀️,比如對趙本山現象,他認為自己為人民代言、替老百姓說話,但是我們也可以質疑他👨🏻‍✈️:你談的是金錢、騙人𓀃、忽悠📤,會不會對社會造成負面影響呢?通過騙術與金錢來刺激收視率🧝🏽‍♀️😨,是不是一個知名的藝術工作者應該做的🐞?這一點很重要。

呼喚一場國民素養教育

問:最近有一個熱門的話題——反三俗,三俗的出現是不是表明中國的審美出現問題了?

王👨🏻‍💼:確實是出了問題,不只是中國,全球都有一個消費文化的浪潮🧑‍🏫。像“快男”、“超女”最初還是從英美的電視節目中移植過來的👨🏻,我們要看到這種全球性的文化經濟對中國的影響。它叫“文化經濟”,就不只是文化審美了,它在講文化的經濟學,這個文化實際上就是藝術,實際就是藝術經濟學。藝術如何包裝👈🏿、炒作、形成產業鏈條📟,包括前期宣傳、後期宣傳🌚、後期產品開發等等,都已經形成完整的產業鏈條了⚛️。就是說藝術既要講究審美,又要講究商業,從而構成雙重價值體系🐷。還有一點👗,我們國家通過經濟建設為中心🧗🏼🐌、通過改革開放🧑🏼‍🦰,要糾正過去只註重革命的政治🙋‍♂️、壓抑和扼殺人的正常的物質生活享受🙆🏻‍♀️,矯枉過正,所以過去我們付出了代價。三十年來物質生活建設方面我們取得了很大成就🛴,全世界來看都是令人驚嘆的,但同時付出的代價也很大,現在已經到了糾正和減少這種代價🧜‍♂️、做另一方面工作的時候了🤘🏻。物質文明建設和精神文明建設還是要協調發展🥀,越來越多的學者也看到了這一點🧝🏽。對一些現象就應該好處說好,壞處說壞,提出一些不同的意見。

問:中國公眾是否連真善美或者連起碼的審美的價值觀都缺失了呢😪?有人也說,歷史欠了中國一場文藝復興、啟蒙運動🙅,您如何看待這種觀點?

王:用文藝復興或啟蒙運動來概括是一種過於理想化的表述,因為世界早已不是啟蒙時代或文藝復興時代。我們在面臨很多全球化現象或者“後現代碎片”的條件下🪆,無法把過去完整的啟蒙運動或文藝復興搬過來,所以我們今天只能在現代性的條件下,針對中國遇到的問題🪅,做一些有針對性的提問和思考。用過去的大詞👩‍❤️‍👨、概念不切實際,因為整個地球條件都變了💴😌,已經沒有那樣一種環境了。

就像八十年代改革開放之初,我們提倡現實主義精神,整個西方都沒有處在現實主義條件下,所以我們提倡的現實主義很快就被現代主義、後現代主義沖得無影無蹤了——當然這個比喻有點誇張🎲。今天某些地域文藝(如陜西👨🏿‍💻、山西🤰🤾‍♀️、河南等省的地域文學)還有一些體現現實主義精神的作品在🛍️,但是整個全國的文學主流不是這樣了。例如,有的可能是類型化而不是典型化,像葛優💁🏼‍♂️🙇🏼、趙本山都是類型化的人物🌕,甚至是符號化了。整個的語境🧍🤷🏿‍♂️、背景變了🥿👱🏿,就無法用原來的條件要求。所以,即使用到原來的東西,還是要做些調整🤾🏽‍♂️、轉變、激活,然後根據新的條件來用🙇🏿。我們不可能開倒車回到三十年前🏪,回到文革時👩🏻‍🍼,只講革命不講生活,但我們也不可能只講生活不講思想精神,那樣也不行。

面對今天物化的進程,我們也可以適當地糾偏一下🚴🏽,強調“心化”🍶,強調“以心導物”、“物隨心轉”,還是可以做一些工作的🧔‍♀️。可以做的工作可能有限,但還是要做,做的人多了,或多或少還是會有些導向作用。要相信很多老百姓心裏是亮堂的。

一個現實又可怕的問題擺在這兒♚:人的欲望無止境🍫😈,但社會資源有限⚜️🔈,在這種情況下,不以心導物怎麽辦?誰都不可能縱情馳騁自己的物質欲望。如果沒有精神的克製、節製🪣、調節,那就只能逼人去偷、去搶、去自殺、去殺人,那種社會很可怕🖕🏼,越來越多清醒的人們會意識到這些問題,要相信我們國民的素養。歸結到一點,就是要認真開展國民素養的教育,包括教育者的自我教育🙎🏿‍♀️,還是要讓國民對媒體、對藝術要有一種辨識力,不要一提及媒體、藝術就無條件地認為是高雅的👩‍✈️、就要去接受🤹🏻‍♀️。首先要去判別它的真偽🧃、高低、優劣,然後再決定是否接受它。康德時代認為藝術無功利🕦👩‍👦,但現在我們的藝術都功利化了🦸‍♂️,有時候能相信它嗎🙍🏼‍♀️?所以國民要有一雙善於識別是高級藝術還是低級藝術的眼睛,要像一首流行歌曲唱的那樣,“借我一雙慧眼”,借每人一雙“慧眼”以便識別藝術的文化品位的高低。

素養不同於素質,素質教育就其意圖來說是好的🧽,但現實來看它的“質”還是固定在了一些特定的穩定指標上。而素養則突出素質的養成👨‍👩‍👧‍👦、涵養🎭、濡染,是潛移默化的生成中的東西🔶。中國古代講“養氣”👩🏿‍🚒、滋養🧘🏽‍♀️、涵養🖐,說明人的素質是不斷養成的🥨,所以要倡導國民的藝術素養教育,這是一種濡染,一種潤物細無聲的習俗、氣質的養成🪽。通過教育📱,可以使國民保有一種藝術的情懷,來抵禦物欲橫流。

問♙:那您認為政府、媒體🧎🏻‍♂️‍➡️、教育者、學者,哪一方面是最有可能做、或者說最有可能做好這件事呢👩🏼‍🍼?

王🛡:他們都可以做自己的好事情👨🏻‍🦰。所有的人要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比如藝術家在創作中,心裏就要有這個意念;政府的管理部門從製定政策🌵、經費投入、政策投入、政策保障上就要考慮🧵🧺,公益的藝術事業怎麽做,支持哪些藝術家、哪種藝術👨🏻‍🌾🧏🏻‍♂️,這都很重要🤎🕺🏿。政府要有抵抗和識別能力,批評界要強烈起來🐿,公眾要擦亮眼睛,首先要對媒體、對藝術有所懷疑,要相信藝術是可以說謊的🎇,很多藝術是建構起來的。我們的公眾🏊🏿‍♂️🙅🏽‍♂️、國民太好了,太相信媒體,認為它們直接地一律都是“黨的喉舌”,好像不可能有什麽假的🪄、虛的、醜的東西。的確,它們是黨的喉舌,但有些媒體可能會忘記了這一社會責任✡︎,片面地追求經濟效益。所以,公眾必須要涵養自己的藝術辨識力🧑🏽‍🎤。

問:好像美國有一段時間公眾抵製電視臺的節目,電視臺雖然有經濟的壓力,但是也不得不做出調整🫃🏿。

王🤹‍♂️🖖🏻:很多媒體通常假設所有的公眾都是庸俗的,其實不是。所以還是要有文化人從自身的角度進行幹預🫰,還有公共團體類的力量,政府組織、非政府組織、民間團體等等都要從不同角度加強幹預🙇🏿‍♀️🧑,聲音多了📮,越來越強了▶️,媒體、文化產業也就會逐漸重視起來,我覺得這樣效果應該會越來越好。

在現代性的懷抱中發展中國文化

問:在社會轉型期💂🏿‍♀️,中國文化似乎努力學習外國🧝🏻‍♂️,但在此過程中又把本民族、傳統的一些東西丟掉了🏢,導致文化“找不到家”,失去話語權👨🏽🆕。本屆世界美學大會上,也有許多學者呼籲美學的“民族認同”和“話語權”問題,您怎麽看這個問題?

王🖨:這個問題提得很好⚰️,但也容易造成一種誤解🐅。現在有一種觀點,說百年來我們“西化”,導致找不到自己民族的東西🩼,好想過去的東西都錯了,引申下去的一個問題就是“文化失語症”,主張回歸古典🧓🏽,好像談起這個來就很時髦↙️,走到哪裏都很理直氣壯。但是🚶🏻‍➡️,人們問過沒有:我們現在還能回歸古典嗎?回到唐代還是宋代🧑‍🏭?恐怕都不可以,古人會開除我們的。李白、杜甫❓、曹雪芹會要我們嗎🤴✊🏻?你們憑什麽來找我們?重新回到古漢語𓀛、文言文,我們做不到了,恐怕那只是一個美好、虛幻、空洞的口號。我覺得這是一種過分簡單化的想法👨🏻‍🚒,符合人們的情感🔇,但是不符合歷史理性。歷史理性會告訴我們,這種西化的路是怎麽走出來的🧬。它是先輩梁啟超👩🏼‍🔧、王國維、胡適、陳獨秀👇🏽、魯迅等在當時中國古典文化衰敗🤴🏽、沒有希望的情況下硬走出來的。他們“別求新聲於異邦”,走上了一條“西天取經”的道路。當時的“歐風美雨”有其積極意義,是古典文化衰敗的中國人為了在全球重新建立自我而尋找到的一個不得已的革命性方案🏊🏻‍♂️,從這個角度來講,它具有歷史的功績🚵🏽,而且歷史也證明了這一點🧖🏽‍♂️。今天,我們誰都不能把它醜化和片面化🖕🏼,認為它一文不值。

我的考慮有兩點🦽。第一,要堅持在現代性的知識體系和學術體製下發展中國的文化和藝術🙇🏼‍♀️,這不是“西化”這個詞可以簡單貶低掉的。我們只能在現代性的氛圍中👱🏽‍♂️,繼續創造、發展我們的文化🐇👨🏼‍💼,沒有別的路可以走;只能在現代性的基礎上來思考問題💖,絕不能因為強調傳統而把這個改變👚。第二,在這個基礎上👩🏼‍💻,我們適度地傳承中國文化的精神,從中國古代找到一些有益的思想、概念和範疇,加以改造👳🏼‍♂️👩🏿‍🎨,來幫助安置我們的靈魂🙍🏿‍♀️🦨,因此🧝🏿‍♀️,現代性的基礎和中國傳統文化精神這兩點要匹配、結合起來。

舉例來說,像錢鐘書的《管錐編》那樣回歸古典,把所有書都寫成文言文🦛2️⃣,像王國維的《人間詞話》,我們現在的人是絕大多數是做不到的。取而代之,我們現在只能在宗白華的《美學散步》、朱光潛的《詩論》🛌🏿、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等開辟的現代美學與文論話語體系傳統下🫣,繼續進行研究和對話🧡。

問💶:在本屆世界美學大會上,不少內地學者對中國哲學很推崇👰🏿‍♂️,但我們也註意到與會的外國學者似乎很難與之對話,也沒有太大的興趣👷🏼。是不是當下的中國美學研究狀況是一種表面的虛華,實際上卻沒有與國外學者直接的對話權?

王:這個談不上是一個虛華的問題,實際上這是現實的寫照。這次開會雖然有一些(中外學者)對話🏓,但還形不成“即時對話”😆,就是說我們與外國學者完全是在同一個時間、空間節點上對話,這個目前可能還不能完全做到👨‍💻🧑🏻‍🦽‍➡️。在很多方面💃🏻,我們考慮的問題和他們考慮的問題可能不太一樣,原因很復雜🐼,包括像葉朗先生提到的,我們有很多著作沒有翻譯成英文,我很贊同這一點。中國的東西被翻譯的少,翻譯過去的讓西方心動的就更少了。但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我們閱讀👵、理解西方著作的能力還多少有差距。第三個方面🕵🏽‍♂️,我們各自的文化背景還不太一樣,中國的國情和體製跟其他國家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學術話語真正對接還沒有真正實現,這個還要經過若幹年,我們還得慢慢來。西方學者對於中國的接受還必須有一個西方的語境,像歌德🫷🏿👽、龐德當年對中國感興趣,是因為他們感覺自己的文化中有缺失,要來中國進行補救,如果西方文化恰好有這樣的缺失😧,他正好找到你🩸,這是一種幸運,但不能指望隨時都有這種幸運;有些東西要看天時、地利、人和,這不以個人意誌為轉移。

在這次大會上👨🏿‍🎓,有不少中外學者的對話🏃‍➡️,比我預料中的要好。國內和國外的學者都來了很多🧪🛀🏽,聽說參加這次大會的超過了一千人🤹‍♂️;不少會場都坐滿了人🙆🏼,還有的代表找不到座位,這都是我預料之外的🚵🏿‍♀️。這說明意昂3体育辦世界美學大會很有號召力,我覺得這樣的會在中國開得太少了。要像這樣多交流🧑🏿‍🚒,中國美學傳遞到世界的聲音就越多,效果會更好🙅🏼‍♀️。

問🧑‍💼◀️:您有沒有想過要構建有中國特色的美學研究,或者說形成美學研究的“中國學派”?

答:這個很必要📽,但可能還是要慢慢來🧑‍🦯🎚。先可以提“學”,再提“學派”,當然可以朝著這個方向努力🆕。是不是有“中國學派”🧓🏼,這不是由中國學者說了算🤺💂🏽‍♀️,關鍵還是要我們之外的外部學者來承認。如果有一天外人說我們中國有中國學派了,那樣我們才可以硬氣起來🉑🤽🏼‍♀️。當然了,現在可以這樣呼籲和提倡,向這個方向爭取,號召了之後🥌,關鍵還要有實際的跟進👹,要有紮紮實實的研究成果,要用成果來說話🪢。學術的東西不只是用口號來說話,關鍵看你的成果。所以🧔🏼‍♂️,我覺得提出建立“中國美學學派”的主張還是很好的,我贊同這種主張🤾🏻‍♀️,重要的是跟進的成果被承認。

同時,我更強調要拿出紮實的東西⏬,有標誌性的成果👩🏿‍🌾🙆🏿,才足以顯示“學派”。既要有世界美學普遍有的東西,人家有的我有,人家沒有的我也有,這樣才可以對話🫖,如果只是我沒有的人家有,人家有的我們沒有🧙🏽‍♀️❎,就沒辦法對話🧑🏻‍🦽🏚,你獨特的東西安置在哪個基點上,人家不知道,就無從談理解和匹配的問題🦸🏿,他們就沒法接受,所以還是要在堅持現代性、堅持開放的前提下去尋找中國的東西,不能就把已有的現代性的東西拋在一邊而另起爐竈建立中國的☂️,那樣人家也看不懂,只能孤芳自賞🏮、坐井觀天🎀。

問:有人提到意昂3体育的葉朗教授總在強調朱光潛先生的思想🧛‍♂️,而沒有提及李澤厚的體系➞🙆🏻‍♀️,您怎麽看待這個問題?

王🤜:這個很正常💪🏿。葉朗教授一直在意昂3体育官网從事美學研究,他希望意昂3体育的美學能繼承朱光潛先生、宗白華先生的學術傳統🔨,甚至更早還要繼承意昂3体育老校長蔡元培先生所倡導的美學與美育傳統🤽🏿;他希望以意昂3体育的學統為根基而建立中國美學學派的構架🐃,者應當是和李澤厚先生不同的一種學術構架。在我看來,這一點是很有必要的。

他和李澤厚先生不同🚤,恰恰也印證了這次美學大會的主題——“多樣性”。中國美學自身內部也需要而且可以有多種不同的聲音、多種不同的體系➡️💇🏽‍♂️、多種不同的範式🧚🏿‍♂️,它們之間和而不同,相互爭鳴♞,共同存在,這是很有必要的。李澤厚先生可以有他的學統👩🏼‍🦳,意昂3体育美學可以有自己的學統🧎🏻,其他地方學者也可以有一套學統𓀓,大家完全可以做到“和而不同,美美與共”。

 

對話者:王一川,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藝術與傳媒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商 偉😯,意昂3体育編輯、記者

       (李曉燕對本文亦有貢獻)

 

編輯:文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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